不久后,我应采访需要飞往莫斯科。早在几年前我就曾在这个城市有过短暂停留。
在莫斯科,我最喜欢乘地铁出行。这里的地铁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最初是被用来作为战斗掩体的。如今,一眼望不到头的扶梯伸向黑暗的大地深处,地铁成了这个城市最为快捷的交通工具。上下班高峰期间,每隔45秒钟就会开出一列班车。顶灯,塑像,马赛克,大理石……各种装饰点缀着富丽堂皇的车站,让人仿佛置身于教堂和皇宫。在马雅可夫斯基车站,采用了两种不同的装饰用大理石,而且都是专程从意大利运来的;大厅穹顶上的马赛克一共有33种之多。艺术家亚历山大 旦卡在穹顶上设计了名为“苏维埃天空下的普通一日”的大型作品。在革命广场一站,宏伟的青铜塑像直指红场方向。我最喜欢的是激情大道地铁站的设计:一只戴着锁链的巨大铁拳上方是一团炽热的火焰,整个雕塑由五角星包围。“激情大道”,多么有活力的名字!激情四溢的革命者,这不就是我吗?这时,我想起了桑迪,她也是一个胸中充满激情的女人。
我所见到的苏联人都很热情友好,比如一头金发、身材窈窕的女翻译娜塔莎。她总是习惯用夹杂着动听口音的德语,向我提出一些富有性意味的暗示:“你累了吗?”
“是的。”
“特别地累吗?”
为了搜集有关“为和平而战的苏联青年”这个题目的素材,我让娜塔莎陪我坐飞机前往新西伯利亚,一个位于苏联东部的百万人口城市,它距离毗邻的中国比距离首都莫斯科还更近一些。
两个身着戎装、肩扛自动步枪的女中学生,威风凛凛地伫立在长明灯前,这是为了纪念在神圣的卫国战争中为国捐躯的革命烈士而点燃的。面对我的照相机镜头,两个女生和白金汉宫的守卫一样,庄严肃穆,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另外两名女生迈着正步走到纪念碑前,敬礼、换岗。
这一刻,我理解了:与联邦德国的年轻人不同,这里的青年一代与军队有着一种特殊的关系,他们的国家曾经饱受法西斯铁蹄的蹂躏,他们的军队是战胜了纳粹的伟大队伍。尽管如此,我拍摄到的画面还是很难作为“为和平而战的苏联青年”的配图。刚刚被换下岗来的两个卫兵姑娘接受了我的采访。她们对我说,在她们就读的第九十五中学,有一个青年们自己成立的组织,叫做“国际和平俱乐部”。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素材,我心想。
在苏维埃“青联”为我专门安排的采访行程中,便有参观俱乐部这项内容。“青联”是苏联共青团组织的对外联络部门。
在俱乐部里,佩戴领带、身穿制服的学生们引吭高歌:“当人们遗忘战争,战争就会记起他们……”除了集体表演唱以外俱乐部还有一些什么活动,我一概不得而知。我提出了想旁听学生们上课的要求,却遭到了校方的谢绝,虽然我拥有共产党员的这一身份,也依然无法得到特许。在数名学校老师在场监督的情况下,学生们和我进行了简单的对话,告诉我他们的学校有多么多么的好。我相信他们讲的都是真话。
后来,我把报道的标题改为“西伯利亚:革命学生新风貌”。报道中我写下了这样的文字:“俱乐部活动属于苏联学校的日常内容”。可以说文章和配图的内容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所以我特意在照片下方加了一行注释:“不同的着装,相同的愿望:与西德青年一样热爱和平的苏联学生在引吭高歌”。我笔下的苏联,是一个我在想象中创造出来的苏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