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顽童时代》第九章

顽童时代 作者:钟丽思


乙班班主任也是女老师,教算术。她让我站在门口,干干脆脆地向全班宣布:“钟丽丝,该校年龄最小操行最坏的一年级小学生。” 她鼓励全体同学帮助我成为好孩子,规定我每天换一个位子坐,谁上课和我说话谁放学就要留在办公室等家长来领回家。然后叫值日生来扶我入座,说我因为调皮,屁股被我爸打烂了。我觉得乙班班主任说什么都不过分,只是不应该在新同学面前谈到我的屁股问题,就一把推开值日生,咬紧牙关并了双脚,得意洋洋地跳到老师指定的座位上。

但是我很快就装不出那种得意洋洋的样子来了。因为乙班是个很听老师话的集体,不但上课没有一个人理睬我,连下课也人人视我如瘟神,唯恐避之不及。我天天一进校门就盼放学,放了学好与丁斑丙班的同学聚在一起讲故事。

我一日比一日更深切体味到被一个完整的集体刻意孤立的痛苦,就请求乙班班主任将我调回丁班。她说:“学生好比是锁,老师是钥匙,一把钥匙开一把锁。” 又说丁班班主任那把钥匙开不了我这把锁,说我快成把锈锁了,要硬开才行。又说凡是因为调皮而调到她教的班的学生从来也不再调走,她要将他们一直带到小学毕业。于是我就想方设法要她赶我走。

我找了根又细又长的橡皮筋,悄悄地,一端系了前座女生的辫梢,一端固定在我课桌面凸出的钉头上。下课时,那个女同学一下子没站起来,就尖声长叫。放学后,老师带了我去这同学家,要我当她全家面自己声明是该校有史以来最调皮的一年级小学生。我同学的妈妈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命自己安安静静地学那些我早已弄懂的功课,反正总巴不得出点什么乱子,以使日子不要显得那么无聊。于是有一天,让军区大院的小家伙们各自从家给我弄了堆空火柴盒,我兴冲冲搜寻得十几条肥嘟嘟的菜虫,一条一盒装了,找机会塞进同学们的课桌内,待他们发现时,吓得哭的也有,叫的也有,寻我放学后打架的也有。我在课堂上就对班主任承认是我干的,说:“老师,您把我赶回丁班去吧!”

她让我将菜虫捉走,罚我扫了十五天的教室――因为有十五条菜虫。那会儿,我已跟全班每个同学换过座位。家长们纷纷到学校,请求老师不要将我安排到他们孩子邻座。提起我时,谁也不道姓名,只说:“那匹害群马”。

我至今仍佩服乙班班主任的韧性。她不知从何处弄了副单人桌单人凳来,将桌凳用长木条钉在一起,摆在她的讲坛边,要我坐。于是上课时间,我就无法骚扰邻座了。总而言之,她一点也没有赶我走的意思,也不去找我爸爸告状。我于是大有“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之感,深深体会到与老师斗智的种种乐趣,便终日绞着脑筋捣乱。老师告诉她的同事,她要费百分之五十的精力管教我,只剩下百分之五十的精力教育别的学生,但是,她要将我一直管教到小学毕业。

有天放学,班主任要大家回去好好温习算术,因为第二天有节算术公开教学课。公开课就是将许多算术老师集中在一个教室,观摩某个老师的教学方法。一般来说,公开教学的老师都要提一些难度较高的问题让学生回答,以向来参观教学的同行印证自己的教学方法是否成功。而问题越难,老师就总要抽那些平日成绩优秀的学生回答。我虽然行止失检,但成绩优良,任何老师上公开课,总是要抽我回答问题的。我就终于想出了一个捣蛋的方法。

重庆的小女孩,喜欢采撷指甲花,捣碎敷在指甲上,几小时后,取去花泥,指甲就变得红红的,很好看。我放学后搞了一大堆指甲花,带回家去,临睡前,用干毛巾拼命擦过牙齿,将花泥厚厚敷上,仰睡了,第二天跑完步就上学,早餐也不敢吃。到校门口,取出花泥才进教室。

老师果然叫我到黑板跟前解题。解完题,我转过身来,同时将上下嘴唇用手指朝里一搓,便露出两排血红的牙齿,再将双瞳仁向鼻梁中间一聚,成了斗鸡眼。全教室的人猛地见了这么个怪物,顿时便惊叫之声此起彼落。但凡公开教学,必是将四排课桌全向中间并拢,留下三边空隙,让参观教学的老师靠墙坐。老师那天将我的单人桌椅搬了去木工房,让我坐在最后一排,做完题后,便沿墙走回自己座位,一路向人展示着我的斗鸡眼和血盆口,乙班班主任气得快晕了过去。

我又被记了一个大过,调到甲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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