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萨仁卡(17)

莎拉的礼物 作者:(美)安·科什那


家人的拥抱让她虚弱而眩晕。她看着每一张脸:她的姐姐们看上去是那么疲惫;她的父亲看起来就像一个有一百二十岁的人。母亲的眼神没有一刻离开过她的女儿,但在莎拉和她的姐姐们聊个没完时,她却一言不发。

房间很干净,每个角落里都有温暖的回忆,但除此外就没什么东西了。莎拉直到现在才完全明白:她的家庭比她离开时还要困顿,吃的东西几乎和劳动营里的一样少得可怜。一种焦虑感就像一种阴湿的味道围着公寓的四壁打转。只有她的外甥女萨露西亚焕发着活力和美丽,她看上去都大得不能玩帕其塔家送来的木头娃娃了,但她还是热切地把它带到家庭团聚里来介绍给莎拉阿姨。尽管瑞泽尔强烈反对,莎拉还是祈求她父母准许她和她的朋友们度过一个宝贵的夜晚。她们又一次一起走到萨腊·拉比诺维茨家里。这个城市看上去就像一个大的劳动营。曾经熟悉的街道现在被禁止随意行走,而且她的朋友们告诫她要挨着建筑物走,以免遇上士兵或警察。路上他们看到了其他的犹太人,他们都步履匆匆,想在宵禁之前到达目的地。他们戴的不再是臂章,而是黄色的大卫星。

她和她的朋友们整晚没睡,通宵聊天。她们问莎拉杰帕斯多夫的情况,而且听得非常专注,可是她却感到解释劳动营的生活是没有意义的,即便对她们,她最亲爱的朋友们,亦是如此。倒并不是说饥饿和恐惧对她们很陌生,而是因为她们在家里,周围仍是熟悉的景象和声音。在今天这样一个特别的晚上,她可以享受相对的自由和重建的友谊,她可不想在心里唤起劳动营里的孤独和匮乏。她想听她们关于浪漫和婚姻的故事,听她们讲理发和裙子。虽然她们只有十七岁,她们都有了男朋友。已婚男子被驱逐的可能性更小,所以牵线做媒这一行以极高的速度进行,忙得不可开交。古希亚在她上班的厂里遇见了她的情郎。贝拉则快订婚了,而赫拉很快就要当新娘了。其他人处于早期的谈情说爱阶段,但预计离结婚也不远了。

她们煞有介事地给了她一张最近朋友们的合影,她是唯一一个不在里面的。

莎拉直到最后一天才见到艾拉。一开始艾拉柔声地告诉了她她已经猜到了的事情:她的朋友不会再返回劳动营了。在索斯诺维克和杰帕斯多夫之间穿梭了几次后,艾拉在摩西·梅林那儿获得了一个新职位,而且将要搬到附近的贝德津市她自己的公寓里去了。为了让莎拉这次能回家休假她尽了很大力,而且向莎拉的父母许诺她不会停止为了他们女儿的事的努力。她甚至还谈到了在战后非正式地领养莎拉以及让她受教育的可能性。

她们走到了当地一家肖像社。莎拉的头发微卷,披在耳后,她穿着布利玛一件犬牙织纹边饰的上衣,看见艾拉用她们动身去杰帕斯多夫那天她在火车站上戴的那顶穗带镶边的帽子装饰自己时,她不禁笑了。摄影师把她们的位置安排了好久,终于把这两个女人摆在了侧面像的位置,她清澈的眼睛凝视着艾拉,直到摄影机的快门响起。

从肖像社出来莎拉就回家了,一想到她没有把自己所有的时间花在父母和姐姐们身上,而是和朋友们整夜纵情欢笑以及和艾拉外出,她的良心就感到不安。她打开抽屉,拿出了她那件鲜艳的珊瑚色衣服,不过仍把日记本留在那儿,然后又把抽屉锁了起来。瑞泽尔给了她一些她们的哥哥莫什·戴维和他家人的照片。时间太短了,她都没能去看他或者她们的大姐米利安·查娅,她住得太远了,没法在休假的时候去看她。

他们装着很有信心的样子说起了她的下一次回家。很快就会的,她想让他们放心。可是由于在本地没有工作,也没有官方的免除书,莎拉没法拒绝返回劳动营。她曾听说过其他家庭因为有一个亲戚没能报到参加强制劳役而被逮捕的事情。而且她相信她所被告知的――如果她不返回的话,其他人都不能休假。她怎能剥夺另一个囚犯看望家人和朋友的快乐呢?至少在杰帕斯多夫她还有活儿干。在家里多一张饥饿的嘴只会增加她父母的负担。

这一次的告别充满着不祥的预兆;他们没法假装自己不担心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告别。当约瑟夫·冈卡兹朝莎拉走去的时候,她的姐姐们和母亲都退后了。她知道他会说她最害怕听到的话。好像为了抢先一步一样,她冲上前去,回答说:“是的,我会回来的!我现在就在这儿,不是吗?我离开了――可是又回来了。坚强点,我会回来的!”但是他还是继续说了,直接而庄重――她会永远记住他说话的样子――“我亲爱的孩子,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他把双手放在她头上,祝福她健康,一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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