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鹰难成宠物,因为缺少了那一分伤感。这在某种程度上是精神病学的艺术,是生死和利害的关系,造成了彼此在心智上的对立。” ――怀特:《苍鹰》
爱德华·卡尼向妻子珀西道别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
他坐进车里,将车子驶离停车位,离开曼哈顿东八十一街这个停车不易的地方,然后驱车上路。天生观察力敏锐的卡尼,注意到他和妻子在市区拥有的这幢房子附近,停了一辆沾着泥渍、车窗贴着反光纸的黑色厢型车。他往那辆满目疮痍的车子瞥了一眼,车牌显示车子来自西弗吉尼亚,也想起过去几天里,曾在这条街上看过它。但这念头随即被前面开始加速的车流打断了。他乘着黄灯抢过了马路,很快就上了罗斯福大道,朝北行进。
二十分钟之后,他在车里用手提电话打给珀西,她没接;这让他觉得十分困惑。珀西原本计划和他一起飞这趟航班,昨天晚上两人甚至掷硬币决定由谁坐左边的驾驶座,结果珀西赢了,还给了他一个胜利时咧嘴而笑的常见表情。但是到了清晨三点钟,她却因为困扰了她一整天、令她发狂的偏头痛而醒过来。他们打了几个电话,找到代班的副驾驶之后,珀西才吞下止痛药,重新回到床上睡觉。
偏头痛是迄今唯一能够让珀西停飞的病痛。
今年四十五岁,身材瘦长,依然蓄着一头军人短发的爱德华·卡尼,歪着头聆听从数英里外传来的电话铃声。他们家的电话答录机启动之后,他将话筒放回固定架上面,心里隐隐约约地感到些许的不安。
他让车速精准地维持在每小时六十英里,并让车子完美地保持在马路左右线的正中央。卡尼就像所有的机师一样,一坐在汽车方向盘后面就变得十分保守;他可以信任其他的飞行员,但却认为开车的人都是疯子。
在威切斯特的迈马洛尼克机场,哈得孙空运公司的办公室里摆了一个蛋糕,是萨莉?安妮为了庆祝公司的新合约而亲手烘焙的。看得出来,萨莉?安妮今天刻意将自己打扮了一番,全身散发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就像刚从梅西百货公司的香水专柜走出来一样;她胸前特意佩戴的那枚莱茵石制成的飞机造型别针,虽然难看,却是她孙子在去年圣诞节送给她的礼物。此刻萨莉·安妮审视着房内的十多名员工,确定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块大小合适的加料巧克力蛋糕。爱德华·卡尼吃了几口蛋糕,一边和罗恩·塔尔博特谈起今晚的航班。塔尔博特平日只靠香烟和咖啡维持生命,此刻却胃口奇佳,让人见识到他对蛋糕的热爱程度。同时兼任营运和业务经理工作的他,一再对货物是否能够准时运达、班机的燃油量是否能正确估算、报价是否合理这些问题大声地表示忧虑。卡尼将手上剩余的蛋糕递给他,要他心情放轻松。
他又想起了珀西,于是走回他的办公室,拿起话筒。
他们在市区的房子还是没有人接电话。
现在他的担心变成了不安,因为有孩子和自己经营公司的人,通常都会接起响个不停的电话。他啪的一声将话筒挂上,正打算打电话找个邻居过去看看,但是这时候,一辆白色大卡车在办公室旁的停机棚前面停了下来――上班的时间到了。
塔尔博特拿了十多份文件给卡尼签名的时候,年轻的蒂姆?伦道夫穿着黑色西装、白衬衫,打着一条黑色细领带走了进来。蒂姆提到自己的时候,一向以副驾驶自称,卡尼很喜欢这一点。“大副”通常都是航空公司训练出来的人,而尽管卡尼尊敬任何一个有能力坐上右驾驶座的人,虚荣心却让他不愿意表现出来。
塔尔博特的助理,身材高挑、一头褐发的劳伦,今天穿上了她那一套和哈得孙空运公司商标――一只飞越网格状地球的猎鹰――颜色相近的蓝色幸运洋装。她贴近卡尼的身边,轻声问他:“现在一切都没问题了,对不对?”
“一切都不会有问题。”卡尼向她保证。他们相拥了一会儿,萨莉?安妮也过来拥抱他,并拿给他一些蛋糕在路上吃,他婉拒了。他希望现在就动身,远远地离开这些情绪、这些庆祝活动,远远地离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