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骜亲自上门去看望这个舅舅。就在前些天,王商还恳请刘骜借明光宫避暑,因为明光宫有地下冰室。刘骜心下不快,不过看在是舅舅的分上,还是恩准了。没想到不过半旬,王商就中暑了。拖了几天,听说已经好一些了。
刘骜带着随从来到成都侯宅第。隔着数条街,他就看见高墙里一层接一层的飞檐挑了出来,房脊上的瑞兽一只接着一只蹲得齐齐整整。他心算了一下,是九个。而且,其中有些样式,他竟然都没有见识过。刘骜有点吃惊,皇家才有资格用九个瑞兽,王商不会胆子这么大吧。
刘骜在王商及几位儿子的迎接下,跨进正大庄严的成都侯宅,就在那一刻,他就意识到:好了,机会来了。他不知道王商这么有钱。成都侯宅第里,满目锦绣,到处雕梁绣壁,几、榻、柜上竟然以瑰玉镶嵌,床沿、窗牖、犄角都用金子包边,而满屋的器什,多以玳瑁、珠玉宝物来装饰。被安排迎接天子的数十位侍女,整整站了一个院子,而且,刘骜注意到,这些个侍女个个姿色不俗。他冷笑了一声。
刘骜兴致勃勃地要求逛逛整个宅第。王商面露为难之色。刘骜很体贴地一挥手,说:“舅舅身体不适,朕本不应打扰。不过,成都侯宅实在气派,这样吧,舅舅先行休息,由他们带朕周行一圈。”
王商忙说:“臣不敢托词。但陋室太大,陛下一日未必能走完,怕把您累着了。”
刘骜从鼻腔里发出的轻蔑的一笑:“舅舅的华宅也叫陋室?那朕的未央宫就只能是草庐了吧?”
王商这才发现不对了。他像是给榔头敲了一下,懵了,全身僵直,烧红了脸,站着不知所措。刘骜干笑了一声:“舅舅请自便。”王商站着不动。刘骜看了看他:“莫非舅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私藏武器?私设刑狱?”王商只得作了个长揖:“臣不敢。”“那好,既然没有,看看又何妨,也让朕向舅舅学习学习。”
王商只得带着刘骜,一路穿廊绕榭,转了几个偏厅。刘骜站在廊间停了下来。他闻到水的味道了,风里都是粼粼的水腥气。这水从哪里来的呢?望过去,除了刚刚走过的宅所,另一边就是一道大坡了,正值盛夏时分,漫山遍野铺着毛茸茸的都是绿。刘骜径直登上廊亭的二楼,王商及随从等数十人只能跟着上去。原来,山坡那边有一个很大的湖泊,起码有十余顷,在阳光下莹莹地泛着光,一直向远处绵延而去。不远处还停着一只画舫,顶上是羽毛翠盖,船舱四周全以厚幔和绡纱做成帷帘,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钱。
刘骜回过头,笑笑对王商说:“舅舅,朕还说呢,您好好地待在这么华丽的府第里,怎么就中暑了呢,原来府上还有这么一个好去处啊。大热天的,在水上游玩,果然容易中暑,您要保重身体啊。”
王商低头喃喃地说:“请陛下恕罪,请陛下恕罪。”
刘骜也不接他的话,只是伸手抚着廊亭阑干上精雕细刻的云雷纹,说:“敢问舅舅,这里四周都没有湖泊,成都侯宅第的湖水,从何处而来?”
王商的头压得更低,答道:“是臣命人凿开暗道,引城东的内澧水,注入府中的洼地而成。”
刘骜不由笑出声来:“舅舅真有想象力啊,穿城引水,辑濯越歌,逍遥自得。朕自愧不如啊。”
王商扑地就想跪下来,只是刘骜更快,他一把扶住了王商的胳膊肘,不让王商跌下去,也不让他开口,先说了:“只怕舅舅累坏了身子,太后伤心,朕可担当不起啊。”王商的话被堵住了,窘得不知该说什么。他只得眼睁睁看着刘骜带着扈从,施施然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