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燕含笑说：“表姑对我知根知底，我知道表姑必是对此疑惑。实话说，皇帝对是否处女身不见得十分在乎。而且，前三日，我都不肯让皇帝近身，哭成泪人，他又岂会怀疑我？至于宫中女御长验红，那只不过是我事先准备的小小道具罢了；皇帝不起疑，其他就好办。”

樊嫕叹了一口气：“赵姑娘，你胆子真大！皇帝阅人已多，难道你就这么容易瞒过他吗？”

“是，不容易。皇帝是聪明人。所以，只有我越夸张，他才越不敢不相信我。”

樊嫕心里都替她后怕了。这个二十岁的姑娘，太了不起了。她浑身上下都是谎言，都是假话。她不是什么处女，而是早已和一位羽林卫士私通半年之久；她的父亲也并不是赵临，她彻头彻尾是一位私生女。

事实上，赵飞燕的父亲叫冯万金，她还有一位孪生妹妹。她的祖父叫冯大力，音乐造诣甚深，在江都王协律舍人手下做事。江都王的孙女姑苏翁主，虽然嫁给了江都中尉赵曼，却和冯万金私通，不小心怀孕了。可是赵曼早已阳痿，不可能有孩子，姑苏翁主只好装病躲到回娘家江都王宫里，产下一对孪生女儿，说是冯万金的妻妾生的，大女儿起名宜主，小的起名合德，然而都不姓冯，而是冒姓赵。

赵宜主和赵合德一个纤瘦，一个丰腴，两姊妹都是非常美丽。冯万金去世后，家道衰败，宜主姊妹辗转漂泊，流落到长安，刚好与阳阿公主的家令赵临是邻居。宜主姐妹年纪小小也知情识趣，经常做些绣品送给赵临，赵临被感动了，就让宜主姐俩住在自己家里，并且认作女儿。其实，赵临另有女儿，曾经在皇宫内做事，因病去世了，有人就把赵宜主指认为那个女儿。这两姐妹巴着赵临，也顺势到了阳阿公主家做事了。二人此时才十三岁，按公主之意，赵宜主改名为赵飞燕。

这两姐妹性格完全不同，如果说有什么相似之处，那就是野心勃勃。她们本是普通舞伎，但从不满足，常常偷偷地模仿，认真地揣摩，甚至私下一练就是一整天，有时连吃饭都顾不上了。平常的歌舞伎待遇并不丰，但姐妹二人却专门讲究打扮，在膏沐脂粉上花起钱来一点也不吝惜，每天饿着肚子，把钱全都省下来全砸在衣服妆饰上，什么贵的、好的都敢买，每月的份钱都用得分文不剩。别人都说她们是蠢材。打扮给谁看呢？阳阿公主府中，她们所能接触的，无非就是女人；所谓的驸马，平庸无趣至极，又被公主严加看管，难道还要取悦他不成？可是，这两姐妹置若罔闻，她们直直地走自己的路。

可是两姐妹直到十八岁，还是一介舞女，也看不出有什么别的机会和可能。赵飞燕还是沉不住气了。长安靠近公主府的街衢中，有位羽林军卫士一再勾引她，英俊而甜蜜，赵飞燕顺势就从了。尽管赵合德一再地劝她要为自己的终身着想要她放弃这个卫士，她仍然不愿舍弃。射鸟卫士十分强健和勇猛，有时让赵飞燕飘飘欲仙，足以抵御寒冷。为了一个缥缈虚无的未来，就要荒废现在吗？赵飞燕不舍得。

半年之后，这位羽林卫士在执行任务中受了重伤，被遣返回乡，不久便死了。

听到樊嫕再提起往事，赵飞燕暗暗擀了擀胸口的气。福大命大，幸好那个卫士就这样没了，否则，她还得花点心思料理。妹妹说得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樊嫕试探着问：“姑娘没有什么进一步的打算吗？皇帝就算封了你，上面还有许皇后、班婕妤、卫婕妤，她们都聪明过人，而且许皇后和班婕妤还饱读诗书，又是世家出身，我怕姑娘未必斗得过她们。”

“那表姑有何建议？”

“姑娘不妨把合德姑娘也想办法请进宫来，两姐妹齐心，也好做个后援啊。”

赵飞燕警惕起来了：“表姑，是我妹妹央你来做说客的吧？”

“我哪敢？我不过是杂役，如无要事经批准，是不得出宫的，怎么见得到合德姑娘？我只是替赵姑娘着想而已。”

“不是我怀疑妹妹，我在宫中立足未稳，又岂敢私自荐举？宫中姐妹们一双双狼眼都盯着，必定攻击我结纳后宫。我不敢。”

樊嫕还想解释，但她看出赵飞燕已有不耐烦的神色了。樊嫕知道再说无益，便起身告辞。赵飞燕也颇客气，执意送了她不少回礼。樊嫕心道，还好，这一趟也算没有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