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自己说成个保守派是有理由的。我的兴趣的确和别人有很大的不同。比如雕刻,我喜欢人物雕塑更甚于喜欢主题雕塑,在我看来做工精细的金属雕塑只不过是一堆废铁。总之我对于先锋派的艺术就是难以接受啊!
年轻时,我曾在府立高中车站前附近的一家洋装店的橱窗里发现一位魅力十足的女性,我被她的魅力所吸引,几乎每天都要到洋装店门口看看她。如果有事要经过那里,必定会驻足在门口观赏一两分钟,甚至有过一天去看五、六次的记录。我持续欣赏她一年有余,无论是她穿春装、夏装,还是冬装的模样我都不曾错过。虽然她只是一具摆放在橱窗里的时装模特儿,我却深深为她着迷。
如果是现在,我也许会毫不犹豫地让店主把她让给我。可是我当时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腼腆而羞涩,我说不出转让给我的理由,再说当时我也根本买不起。
我讨厌烟雾缭绕的地方,也无法忍受酒鬼的破铜锣嗓子,所以我从不涉足酒吧之类的地方。不过那时我却破格常去一家叫做“柿木”的酒吧,酒吧的一位常客,是一个假人工房的经营者。
有一次我喝醉了,要求参观他的工房。结果那里并没有我中意的登纪江,甚至也找不到和她容貌有百分之一相似的女人。或许在一般人看来,假人就是假人,只不过是没有生命的人偶,工作室里所有的假人都和登纪江一模一样,但我一眼就能够看出她们之间的差异,两者的价值相比,就如同珍珠项链和铁丝圈一样。
登纪江,就是我为洋装店里的那位模特儿取的名字。当时有个叫登纪江的女明星,在容貌上和那个模特儿有几分神似。我被没有生命的登纪江迷住了,无论清醒还是在睡梦中,她的形象总是占据着我的脑袋。我甚至还为她写了很多情诗,也暗地里开始按照记忆中的影像为她作画。现在回想起来,或许那就是我艺术生涯开始的源点。
那家洋装店的隔壁是一家生丝批发商,有送货的马车在那里卸货。我可以伪装成在看马车,其实远远地注视着登纪江,看着她那柔和的脸颊,褐色的发丝――虽然那头发的材质看起来有些僵硬,纤细的手指,还有裙摆下裸露的小腿。即使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些景象仍然历历在目。
我曾见过她身上没有需要展示的衣服时全裸的姿态。当时我内心受到的冲击,远比少年偷尝禁果时的感受来得震撼。日后当我第一次体验鱼水之欢的时候,竟下意识地和那时的感受比较,但显然前者的印象更为强烈。我记得当时我全身颤抖,几欲倒地。自从看过登纪江的裸体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对女性的身体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我尤其迷惑的是为何女性的下体会长毛,更难以理解女性下体所包含的生殖机能的意义和价值。
与登纪江的邂逅,对我欣赏女性的眼光产生了很大影响。比如我偏好发质干燥的女性,特别能够感受哑女的魅力;又如恬静的女性,只要她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会让我开始对她们的肉体产生意淫。
之前我已经阐述过我的艺术观,但我欣赏女性的角度,却和我这种艺术观背道而驰,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不过既然凡 高和莫罗的作品风格是那样的迥异,我这种心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了。或者说,如果我没遇到登纪江的话,或许我欣赏女性的角度和艺术观就会一致了。
我的前妻阿妙,就是一个如花草般恬静,像人偶一样的女子。但内心中的另一个我却以艺术家的激情,追求着另外一个女人,即我现在的妻子胜子。
登纪江,她是我的初恋。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三月二十一日,登纪江从橱窗里消失了。那是春季,一个樱花盛开的早晨。
我感觉自己身上的某个部分被取走了,产生撕心裂肺的疼痛。我哭了吗?我忘记了,只记得当时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变得模糊。这件事让我意识到,手边所有的一切,在某一天终将会失去,所以我才会跑到欧洲去躲避这幻灭带来的痛苦。之所以选择欧洲,是因为登纪江的气质很接近法国电影中的那些女性角色,我妄想或许在法国能够遇到像登纪江一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