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别担心,叔叔。”莱尔轻声说,“我们吃完午饭就会给你弄干净的。怎么样?”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面部肌肉由于恶心而抽紧了。
用午餐的时候,莱尔吃得很快;他对我不理不睬,对格雷斯也很少说话。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莱尔?”我问道。
“砌砖。”
我看了看他的手。他的手指很长,手上沾满深深渗入表皮裂缝中的灰泥。隔着一段距离,我仍然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还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大麻味。我怀疑格雷斯是否注意到这些。或许,如果她注意到的话,她可能以为是某种奇特的须后水味道吧。
“我得去一趟韦加斯,”我对格雷斯说,“但我回程时会从圣特雷萨路过,还想来一趟。您还保留着丽比的个人物品吗?”我几乎可以肯定她一定还留着呢。
格雷斯用一种征询的目光迅速扫了莱尔一眼,但他只盯着自己的盘子。“我想是的。地下室里还有一些箱子,对吗,莱尔?有伊丽莎白的书籍和文件吧?”
听到那个名字,那边的老人发出一阵声响。莱尔擦了擦嘴,把餐巾往桌上一扔,站起身来。他推着雷蒙德的轮椅朝门厅走去。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丽比的名字。”我说。
“哦,这没什么,”她说,“如果你从洛杉矶回来时再来,或者是路过这儿的话,你可以看看伊丽莎白的个人物品。这肯定没问题。她的东西也不多。”
“莱尔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我评论说,“我希望他不会觉得我打搅了你们的生活。”
“哦,不会的。他在陌生人面前总是沉默寡言,”她回答说,“真不知道没有他我怎么过得下去。雷蒙德太重了,我根本搬不动。有位邻居每天顺路来两次,帮我搬扶着他坐下或者躺下。他的脊椎骨在事故中被压碎了。”
她那种闲聊般的语调让我感到毛骨悚然。“不好意思,我可以去趟卫生间吗?”我说。
“就在客厅过去一点儿,右手边第二道门。”
我从卧室门口经过的时候,看到莱尔已经把雷蒙德搬到床上躺下了。两张直角靠背的木椅紧贴着床沿摆放,可以防止他从床上滚下来。莱尔站在两张椅子中间,正在给雷蒙德擦洗赤裸的臀部。我走进卫生间,把门关了起来。
我帮格雷斯把桌子收拾干净,随后动身出门。我坐在街对面的汽车里等候,并未试图隐藏自己,也没假装驾车离开。我能看到莱尔的小卡车还停在车道上。我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差十分一点,我估计他的午餐时间是有限的。果然,侧门开了,莱尔走出来,在狭小的门廊里停下来系鞋带。他朝大街上扫了一眼,看到了我的小汽车,好像窃笑了一声。这个蠢货,我想。他钻进自己的卡车,迅速倒出车道。有一瞬间,我怀疑他想把车径直倒过街道,撞上我汽车的侧面,把我撞扁。但他在最后关头打了一把方向盘,将卡车推上了前进挡。橡胶车轮发出“咯吱”一声尖叫,卡车疾驰而去。我原以为我们还要来一场即兴发挥的汽车追逐赛,可结果他的行程并不太远。他的车驶过八个街区,在谢尔曼奥克斯一家中等档次的房子边的车道上停了下来。这栋房子正在用红砖重新进行表面装修。我猜想这可能是某种地位的象征吧,因为红砖在西海岸这边是非常昂贵的。整个洛杉矶城的所有砖砌房子加起来可能也不会超过六幢。
他跳下卡车,缓步走向车身后部,一面将衬衫下摆塞进裤腰里,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我把车在街边停稳,锁上车门,跟在他身后,胡思乱想着:他会不会盘算着举起砖头砸烂我的脑袋,然后把我砌进一面墙里?他对我的出现十分不满,他对此也毫不掩饰。在我转过墙角后,我发现房东正在为他的小屋做全新的正面装修。本来屋子看起来只是一幢简朴的加州平房,可它今后将会变成中西部某些宠物医院的模样,成为真正的高租金住宅。莱尔正在后面的一辆手推车里搅拌着灰泥。我小心地跨过一堆二乘四英寸规格的木料,上面暴露着一根根弯曲生锈的铁钉。如果有个小孩摔倒在上面的话,他肯定得打上几支破伤风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