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记否相逢深一瞥(3)

颜如莲花开落 作者:郁郁乎文


斗笠沿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间房子一个小人,十分眼熟,竟像是自家的东西。正惊疑间,岸上却有马蹄急响,只见一匹棕红色的马沿着渠边小路跑来,马后有一只蜂子穷追不舍。那马见到人,放慢速度直直跑来,似在求救一般。

她忙放下手中衣服,绕到马后挥起手中的斗笠,几下子便将蜂子赶走了。这匹马浑身上下一根杂色毛也没有,她心下喜欢,抚摸着马鬃微笑道:“好端端地怎么去招惹蜂子?那可是最厉害的葫芦蜂,尾巴有毒,要被蜇上可就惨了。”

那马似有灵性,吁吁作声,将嘴来叼着她的袖子,摆头往回路上看,眼中依稀有乞求之意。她猛然醒悟,皱眉道:“刚才那人……被蜂子蜇了?你快带我过去。”

陈家湾里第一个燃起晚炊烟的人往往是陈诚婶,也怨不得她,一家子上下连带长工十几口人,都指着她做饭。这日她在绣房督着柳柳做了会儿活计,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走到院里,见那日头果然已经走完大半个中天,便转身进厨房抱出一捆青菜,蹲着摘菜。

院门吱呀一声响,徐徐开了,却又没人进来。陈诚婶以为是村里顽童在闹着玩,站起来笑道:“又是那个猴崽子把门推开了?下次被我抓到,仔细你们的皮。”

门外却传来马打响鼻的声音,她心下诧异,走到门边一看,大吃一惊。只见雪樱满脸焦虑,牵着一匹马站在门外,见她出来,松口气道:“婶子,这人在水渠边被葫芦蜂蜇得厉害,瞧着情形真是不好。刚才他还能说话的时候,叫我送到湾里管家这儿来。我已经将他脸上显眼处的蜂刺拔下来,也拿蒲公英汁子抹了,只是看着不怎么管用。”

陈诚婶见那马极是神骏,不是寻常人家的东西,不敢怠慢:“既是来找你陈叔的,先将他扶下马来再说。”

两人合力,将人从马上扶下来,祖荫已浑身软绵绵地站不住了,脚一落地便往地上倒去。雪樱见状,只得一把扶住他。他比她高出一头,将整个身子都靠过来,十分沉重。她还是未出嫁的姑娘,此刻与一个大男人贴身站着,脸羞得通红,却不敢撒手,额上汗水密密浸出。

陈诚婶忽然惊叫一声:“好少爷,你怎么突然到湾里来了?”当下急得声音都嘶哑了,朝屋里大喊,柳柳,快去田里叫你爹和所有长工回来,再差一个人去请大夫,少爷被蜂蜇昏了。”

雪樱同着她将人扶到房里躺下,便默默转身出来。回家的路原是走惯的,却不知怎的脚下发飘。原来刚刚那人竟是陈家少爷……以前跟柳柳一起绣花时,柳柳言语间把他家少爷夸得那样好:邻村给二郎神起神身时,泥匠塑了半月,庙祝总不满意,结果十六岁的祖荫跟着父亲到陈家湾来,被泥匠看到,大喜之下就照着他的模样起了神身,这差事才成了。后来此事被陈家知道,将工匠叫来一顿好骂,若不是神像已经开过光,庙里香火又盛,灵验得远近闻名,定要将神像拆了不可。

想着柳柳说起少爷时眉飞色舞的表情,再想到刚才渠边那人被蜇得满头包的模样,雪樱忍不住便扑哧笑出声。走到自家院外,隔着柴扉便瞧见青牛小小的身影坐在院中,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玩呢。她故意将脚步放重,上前一看大惊失色,绷着脸问:“青牛,柴刀也是你该玩的东西吗?还不快放下,小心一会儿把手削了。”

青牛抬起头来,喜笑颜开:“姐姐,我当官兵啦!爹爹答应给我做刀,都快一个月了也不动手,我自己做好刀,就能上阵杀土匪了。”

雪樱知道他这几个月心心念念就牵挂着当官兵,却因为年龄小,只能在旁边看,一听也十分高兴,笑道:“咱家青牛可真了不起!今天怎么当上的啊?”

青牛嘘了一声,招手让她蹲下,趴在她耳边笑眯眯地说:“我就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别告诉娘去。”

雪樱微笑着点点头:“你说给我听,让我也替你高兴高兴。”

青牛蹦起身来,拿着杨木叉子在院子里呼呼舞动,大笑道:“铁蛋要我去抓个土匪,就收我入伙。我去找了个蜂巢,放到水渠边上,再用斗笠扣上,坐在渠边哭起来,一会儿就哄了个骑马的过来。他下马帮我拿斗笠,一掀起就是马蜂窝。他被蜂子一蜇,一定会跳到水里去,我就算抓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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