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檐下有几只鸟儿扇着翅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柳柳坐在绣房里只是心神不定,听远远有唢呐声吹打而来,定是迎亲的花轿进了村子,跑到窗前凝神细听,扭头对雪樱道:“好姐姐,我去瞧瞧少爷醒了没有。”
雪樱头也不抬地笑道:“我刚去看过了,还没醒呢。你想干什么就去吧,不用跟我遮遮掩掩的。”
柳柳听那唢呐昂扬欢快,心里痒痒的按捺不下,跑到院门口张看,送亲的队伍正沿着公用的大道走来。那帮吹鼓手眼见着到了村里,越发卖力,将一首《迎花轿》吹得千回百转。她不知不觉地便撵着轿子去了,直到花轿抬到陈有福家门口,眼看着新娘子下了轿门,才依依不舍地回来。
雪樱仍然端端正正地坐在窗前绣嫁衣,见她兴高采烈地进了门,回头笑道:“你这丫头真是心急,过几个月自己就做新娘子了,还怕没得看 ”一边笑,一边指着嫁衣道,“肩上的小团凤如意云纹都已经绣完了,你来试试吧。”
衣服一展开,绣花果然已经完成大半,下襟用盘金牡丹大镶滚装饰,与胭红缎面上的百蝶牡丹暗花遥相呼应,构思十分精巧。柳柳又惊又喜,点头笑道:“雪樱姐姐真是仙女下凡。”拿着衣服左看右看,越看越爱,欣喜道,“雪樱姐姐,不如你穿给我看看好不好?”
雪樱慌得将手乱摇,笑道:“嫁衣服怎么能乱穿?你还是自己试罢。”
柳柳眼睛一转,立刻双手齐上,将她的发簪拔下,藏在自己怀里,笑道:“你不答应,我就不给你簪子,让你披散着头发没法见人。”一步跳到门边,大笑道,“我去将我娘的珠花拿来,好好把你打扮起来。好姐姐,你想想看,衣服穿起来是给别人看的。我若自己穿,哪能瞧得见?”
簪子被抽走,雪樱满头青丝乱纷纷地落了一肩,委实无法见人。况且这衣服其实是她一针一线做成的,绣工十分精细,像把千回百转的女儿家心思也缝进去了一般。她低低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起衣服轻轻抚摸,摇头笑道:“罢了,那你快去快回。”
柳柳脚步敏捷,稍转即回,不但拿了珠钗,还将胭脂水粉统统搬来。忙了半天,把她的头发挽成琵琶髻,将镂空穿枝菊花钗斜斜插上,又往她脸上拍了一点胭脂,诸事妥当,退一步偏头看着,十分得意。将菱花镜往她面前一推,嘿嘿笑道:“雪樱姐姐,将来你嫁人的时候,新郎倌一掀起盖头来,当下还不魂飞魄散?今天婚礼上的新娘子跟你比起来,可要差得远了。”
婚礼许是到了拜堂的时候,远远地便听见唢呐和着锣钹齐鸣。那锣一长三短,停一时再敲一次,唢呐在锣声停下的时候补入,喜庆里透着十分庄重。鼓乐一毕,噼里啪啦燃起百子炮仗,热闹到了极点。
她的脸都飞红了,微笑道:“玩够了没有?我可要将衣服脱下来了。”
柳柳笑着摇头,指着耳朵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你快站起来让我好好看看。”
她脸上佯怒,却对柳柳无可奈何,站起身笑道:“你挽的髻不牢,头发丝窝在脖子里痒死了。”
俩人正在调笑,却听门外似有????的声音,略过了一刻,竟有人掀帘进来。
她第一个反应便是手忙脚乱去解身上的衣服,偏偏这盘扣做得极复杂,一急之下丝毫也动不得,又忽地想到这个动作大大不妥,当下窘得手足无措。
祖荫扶着墙也呆在了当地,失魂落魄。她微施粉泽,唇上沾了一点猩红,双颊嫣红如醉,低眉浅笑,略带窘意。背后便是窗户,窗外一树桃花云雾般漫漫地开着,她的衣服云肩、下襟上绣着无数玲珑花纹,胭脂样的大红色衬着屋外的春暖日妍,仿佛在空气里毕毕剥剥地燃烧,一瞥之下眼睛都已烧毁。
屋里蓦地静到连彼此的鼻息都能听见,她却伸手去解扣子,鬓边菊花钗上垂下来的穗子簌簌轻响。他喉头一紧,强迫自己将目光一寸一寸地移开,转到她衣角细碎的折枝牡丹上,低声道:“方才渴得厉害,叫了半天也没人答应……我当只有柳柳一人在屋里,真是对不住。”他的声音在微微打颤,但要很仔细才能听出这丝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