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更不知是什么感觉,轻声道:“她什么身世来历我都不管,我就是喜欢她这个人。”
陈婶默然不语,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不管你喜欢她什么,她娘已经将她许给别家了。少爷又何必自苦,不如明儿就走罢。你下乡走了这么久,家里只怕惦记得紧。”
祖荫心中一寒,竟是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缓缓闭上眼睛,夜凉如水,高高的泡桐树叶上落下一点夜露来,如泪水般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冰凉一缕直透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良久,长叹一声:“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是枉然了。你去安排吧,我明天就走。”
陈婶蓦然放下心来,忙答应着去了。祖荫见她背影已进了堂屋,转脸朝院角泡桐树微笑道:“柳柳,你在那儿躲了半天,也该出来了吧?”
树后果然转出一个银红衫子的人,吐舌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呢?”
他眉峰一挑,轻声笑道:“你这毛躁性子,将衣服在树上蹭得直响,十里地外都能听见……”蹙眉道,“我瞧着樱儿那边定有什么难处。她昨晚已经答应我了,怎么又在一天之内速速地许了别家?”含笑看着她不语。
柳柳扑哧笑道:“祖荫哥哥,你想干什么就直说吧。”
他微微一笑,回手解下腰间的玉佩,轻声道:“我如今也不能去瞧她。你明早帮我去问问她,若是她心里有我……不管她许不许亲,我只要她跟我走。”
柳柳惊得目瞪口呆,半晌吐舌道:“你要带她私奔?她说不定已经被她娘看起来了……”
他忙伸手捂上她的嘴,轻声道:“你娘用一百只眼睛盯着你,你也有法子跑出去玩,更别说这点小事。我知道你主意最多,此事就拜托你了……柳柳,我若就此丢开手走了,一辈子也不会甘心。除非她不愿意,否则我想尽办法,也要带她回青浦。”
初春早晨的寒气是点点滴滴的,更兼着停云霭霭,天色青白得又硬又冷,沉沉地压下来。院里的柳树枝一根根往下垂着,新生的小翠叶子上凝着细细的露水,良久才落下来一滴。雪樱坐在窗前默默垂泪,见柳柳推门进来,两颗极大的泪珠慢慢滚出眼眶,倏忽便顺着脸滚下。
柳柳满心怜惜,长叹一声:“你倒是何苦来,一夜工夫这般失魂落魄。”取过木梳来替她梳头,微笑道,“我笨手笨脚的,若是弄疼了你就说。”
她心里一酸,哑着嗓子道:“反正也见不得人,梳不梳的有什么关系。”
柳柳抬眼看看院子里,三德婶正凛凛地坐在院中,便轻轻说道:“我刚才求了半天情,好容易才进来了。你娘难道把你关起来了?”
她哽咽难语,惨然笑道:“我娘说上花轿前,我可出不了这个门。娘也不下地,这几日就在家里瞧着我,我就算插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柳柳愣了半晌,叹道:“实话告诉你罢,祖荫哥哥听说你另许了别家,难受得不得了,他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瞧着你嫁别人,赶着今天傍晚便走。我娘正在准备行李,也顾不上我,我才偷偷跑来告诉你一声。”
她听得这几句,心如刀割,眼泪如走珠般往下掉,站起来又默默坐下去:“走罢,留下又有什么分别?不过多添些苦楚罢了。”到底心中有一丝不甘,挣扎问道:“他可说什么没有?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柳柳瞧着她泪水盈盈,神色哀戚,心里一动,反手从怀中摸出玉佩来放在桌上,咬唇笑道:“他说……这块玉留给你添嫁妆,日后若是缺柴米钱,就换了它度日吧。”
这青玉做比目鱼状,碧沉沉地握在手中,竟像是握了一块千斤重的火炭,烧得手发烫,胳膊也丝毫举不起来了。她满腔气苦难言,沉下脸道:“他倒想得周全,我既不嫁他,他替我操什么嫁妆的心?”反手便将这玉递回给柳柳,“我不要他的玉,你拿回去罢。”
柳柳扑哧便笑了,伸手替她拭泪道:“你不嫁他?他可心心念念地想要娶你呢。”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会儿话,笑嘻嘻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