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立在床边的书橱旁,再检查了一次书籍,它们也是经过了主人的挑选的,从中可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暗示出主人的心境。其中收藏了一些现代诗集,他自己最近的一卷也在其中,一整套简?奥斯汀的小说,已经看得很旧了,但是,是用印度纸印制的,用皮革装订;几本哲学书,是属于对学者和普通大众都可以有吸引力的那类,在这两者之间作了很到位的平衡;大约有二十来本平装现代小说,有格林、沃、康普顿―伯内特、哈特利、鲍威尔和卡里的书。但大多数的书还是诗集。他看着这些诗,心想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如果我们见了面,应该至少还有共同的话题。“每一个人的死都使我更渺小”,当然,这是多恩(Donne)博士的诗。在一个挤满了芸芸众生的世界中,为了吸引他人的注意,人们过滥地引用格言,这已成为一种时尚。而实际上在这个世界里只有采取不介入的态度,才是一种社会需要。但是有些死亡比其它的死亡更具有缩小的威力。多年来他第一次意识到一种多余的感觉,一种个人的不合理的失落感。
他向前走了一步。在床脚边是一个带有抽屉柜的衣柜,普通木头做的新鲜玩意儿,真正的劣等货;如果有人着意要设计出一个丑陋的东西,在容积最小的房间里占据最大的空间,那就是它了。抽屉柜的上面特意用作一个梳妆台,安着一面小小的梳妆镜,在镜子前面摆着她的刷子和梳子,其它的东西没有了。
他打开左手边的小抽屉,里面盛着她的化妆品,瓶子啦,管子啦,干净整洁地排放在一个小的纸制托盘内。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清洁霜、一盒纸巾、粉底霜、粉饼、眼影霜、睫毛膏。看来她对化妆十分讲究,但它们都各外有一件,没有试用品,没有一时冲动买的扔货,没有用了一半不再用的,以及丢弃的空管子,在管盖周围还凝结着残存的化装品。这些东西仿佛在说:“这就是适合我的,这就是我要的,不多也不少。”
他打开右手边的抽屉,里面只有一个蛇腹形铁丝网文件夹。每部分都贴了目录。他用手指翻了翻里面的东西:一张出生证,一张受洗证,一本邮局存折,她的私人律师的姓名和地址。没有私人的信件,他把文件夹塞进他的臂弯下。
他走到衣柜前,再次检查起所有的衣服来。三条宽松裤,开士米的无袖套领罩衫,一件花呢的鲜红色冬大衣,四件细羊毛裁剪考究的套裙,它们的质量明显地看出来是上乘的。对于一个实习护士来说这一柜衣服有点昂贵了。
他听到迈尔斯发出最后一声咕哝,表示了他的满意,便转过身来。病理学家站直了身子,正在脱下手上的橡皮手套。橡皮手套很薄,他脱起来就像在脱去他自己手上的皮一样。他说:
“应该说她大约死了十个小时了。我主要是从直肠的温度和下肢僵硬程度来判断的。但这只不过是一种猜测,我亲爱的伙计。你知道这些东西也并不是完全确定的。我们要看一看胃容物,也许会给我们提供一条线索。目前,从临床表征来看,我得说她死于午夜前后不超过一小时。当然,从常识的眼光来看,当她饮下那杯临睡前喝的酒以后便死了。”
指纹专家将那个威士忌酒瓶和酒杯留在桌上,此刻正忙着去看门把手。迈尔斯先生便围着它们忙活上了。他没去碰酒杯,只是低下头,将鼻子凑近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