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我的怒气爆发了，“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小时前，你跟我说有个什么人要杀你！你从那个餐厅夺路而逃，穿过马路，身体颤抖，气喘吁吁，仿佛黑夜怪客就在你身后追杀你！你几乎无法呼吸，你的手像遭高压电击一般猛烈地抽搐，而现在你想用句‘谢谢载我一程’就开溜，连半句都不用解释？”

我从没有跟她发这么大火。我音调升高，呼吸急促。我可以感觉到左边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

我的怒气使她愣在原地。她深邃的双眼转了转，仿佛一支被远光灯照中的母鹿。一辆汽车驶过，她的脸色在灯光照射下由白转红，表情夸张。

她停了一会儿，凝固成夏日夜空下一幅紧张的精神病患者的剪贴画。之后，似乎阀门开启，一股紧张的气流从她身体流出。她松开门把，放下公文包，重新坐回座位上。她再次陷入沉思，痛苦地思量着。或许她正在决定从何讲起，或许她正在考察其他逃跑路线。我耐心地等待着。

最后，她深深吸了口气，双肩稍微挺直。她终于挑好了一条路线来走。她一张口我就知道她打算要说的话。她会让我上路，但仅此而已。她小心选择字眼，找出一条防护良好的小路穿越她心里的情感沼泽。我背靠车门，挺直身体。

“我最近在跟一个……古怪的人打交道。”

我认为她对这个人轻描淡写了，但没有戳穿她。

“不，不。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老套，我不是说平常的路人。我能对付那些人。”

她的遣词造句可真转弯抹角。

“若你认识玩家，也清楚游戏规则和行话的话，你会玩得不错。这里就像其他地方一样。你必须去观察当地的规矩，还不能惹毛这些人。这其实很简单：别踩别人的地盘。别戳破别人的把戏，别跟警察说话。除了工作时间以外，在那里做研究根本不难。况且这些妓女都认识我了。她们知道我是安全无害的。”

她停了下来。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又一次封闭了自己，还是想整理一下思绪。我用手肘轻推她以示提醒。

“是不是她们的人威胁你？”

加比很重视义气，我怀疑她在努力掩护一名线人。

“那些妓女？哦，不，不。她们都很好。她们从不会给我惹麻烦。我觉得她们喜欢我跟她们做伴。我可以跟她们一样下流。”

好了。我知道不是妓女的问题了。我继续追问。

“你怎样做到不让别人把你也当成妓女？”

“噢，我没刻意这样做。我只是混进她们当中。不然我就与研究的初衷背道而驰了。这些妓女知道我不会耍把戏，她们就是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跟我处得很好。”

我没有把问题明说出来。

“若是男人骚扰我，我就说我那天不开工。大部分也就放过我了。”

她又顿了顿，继续在心里做精神筛选法，考虑哪些可以告诉我，哪些要保密，哪些要归纳在一起，不适宜单个来说，但若我追问可以问出来。她玩弄着公文包上的流苏。广场上有一条狗在吠。我确信她在保护某个人，或者某个事情，不过这次我不会直接刺激她。

“大部分人都好，”她接着说，“除了最近这个人。”

停顿。

“他是谁？”

停顿。

“我不知道，但他的确把我吓坏了。他不是个嫖客，但他喜欢和妓女在一起。我认为这些妓女都不太搭理他。可是他认识不少街上的妓女，他也愿意跟我聊，所以我也一直采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