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2月9日
就这样,战争爆发了。之前的日子,他称之为,推进。他开了一辆装满电缆卷筒的卡车去铜锣湾,车后头蹲了五六个中国工人。坐副驾驶位子的是凯文?埃弗斯,他显然知道这些卷筒是干什么用的,也知道指挥工作怎么做。这时候,总部办公室已经乱成了一团,电话和收音机没完没了地尖叫。几小时前,机场炸了,损失了二十五架飞机,顿时就更紧张了。他们叫威尔赶紧把卷筒送到,再赶紧回去。埃弗斯不安地叨唠一些他根本听不清的话。
路上很安静,几乎没有车辆,虽然有很多人。一个女人拿麻袋抽打一个男人,拼命地捶打他,尖叫。他躲开她,跑了。抢劫已经开始了。
很难相信,仅仅在几天前,他还穿着无尾礼服参加酒会,喝香槟,和特露迪的朋友们开语带机锋的玩笑。
在铜锣湾找到了卸卷筒的地方,卸卡车的时候,警报又响了。人们都跑进大楼。尖厉的呼啸,爆炸剧烈的回响。地面颤抖。埃弗斯在他旁边激烈喘息。他们给总部打电话,那里的人叫他们留在原地,轰炸可能会越来越密集,把卡车停在安全的地方,到蒙哥马利街的一座公寓躲躲。他找了块油迹斑斑的纸,用铅笔把地址记了下来。一四○。听起来很熟悉。
他们大着胆子按门铃。开门的是一个已经吓坏了的阿妈,她把他们让进屋,手伸进外衣口袋,翻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他们拆了信。一张语气愉快的便条。
你是谁都好,欢迎光临寒舍。
这段艰难时期,我们希望你能安然度过。我们是一对英国夫妻,七年前搬到香港,非常喜欢这里。所以我们希望,现在并非是故事的最后一章。我们听从上边的命令搬走了,但愿我们的公寓能给你提供安全的庇护。鉴于战争时期的时代精神,我们要求你对我们的阿妈保持礼貌,小心家具,少抽烟。
你真诚的,
埃德娜和乔治?韦瑟利
“啊哈。”威尔脱口而出。
“怎么?”埃弗斯点了一根烟,也给了威尔一根――额外的开支。
“没什么。”但事实上,他认识他们。他见过他们,还来这里喝过茶。那是他刚到香港,在遇见特露迪以前。她是不会认识韦瑟利夫妻这样的人的。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好人,到香港对他们来说是一次激动人心的冒险之旅。他们来自科茨沃尔德的一个小村庄,他们睁大眼睛,好奇地想知道世界有多大,因此在远东住下来,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奇迹。他在铜锣湾一家商店买茶叶的时候遇见他们,聊了聊,他们就邀请他去喝茶。很不错的人。自从他认识特露迪之后,再也没见过他们。他们生活在不同的轨道之上。
他们扔硬币,看谁睡床。结果,威尔睡地板。
“你要不就睡老太太的床。”埃弗斯朝阿妈的小房间点点头。
“我还不至于那么困难。”威尔轻声说,“即使我不占她的房间,她也已经够不容易了。”
“多替你自己想吧,小伙子。”埃弗斯耸耸肩,“你觉得,她会给咱们凑合做顿吃的吗?”
威尔在自己的包里翻。特露迪到底是个中国人,怎么都不会忘记吃。她在他的帆布背包里塞了罐头,尽管他认为完全没必要。“我带了罐头牛肉和胡萝卜。”
阿妈很高兴有事可做。她舀了一杯米,用肉和蔬菜炖饭给他们吃。她也端了一碗回自己的房间。两个男人在小饭厅,开了收音机,空洞的声音咝咝啦啦,告诉他们战争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