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芳心小姐和木头人儿
寂寞芳心小姐下班的时候,发现天气已经转暖,空气闻上去就像人工加温过似的。他决定步行到德里汉蒂私酒店去喝一杯。去那儿必须经过一个小公园。
他从北门走进公园,大口地吞下像门帘似的悬挂在拱门下的阴影。他走入路灯柱影里,那影子像长矛似的横在小路上,也像长矛似的戳在他身上。
他仔细观察,看不见一点点春天的迹象。覆盖在斑驳地面上的荒草残梗不是那种有蓬勃生机的植物。他记得去年5月来临,这些施过肥的田地仍旧一片荒凉。直到7月施威,才迫使这片枯竭的土壤吐出几片绿芽。
这个公园所需要的——甚至比他更急需——是痛饮一番。酒和雨都不能满足它的需要。明天他要在自己的专栏里邀请那些“伤心的人”、“厌倦一切的人”、“绝望的人”、“对肺病大夫幻想破灭的人”以及所有跟他通信的人都到这里来,用他们的眼泪浇灌这片土地。于是花儿就会盛开,只是这些花儿闻上去有脚的气味。
“啊,人类……”但他心情沉重,刚想出来的笑话尚未出口就已夭折。他想通过自嘲来进行挽救。
但是,他干吗要自己揶揄自己呢?施拉克这会儿不是正在私酒店里等着嘲笑他吗?“寂寞芳心小姐,我的朋友,我劝你把石头赐给你的读者。当他们要求赐给面包的时候,不要像教会那样赐给他们饼干,也不要像政府那样叫他们吃饼。向他们解释,人类不能光靠面包生活,同时赐给他们石头,教他们每天早晨这样祷告:‘我们日用的石头,今日赐给我们。’①”
他已赐给他的读者许许多多石头,事实上多得只剩下一颗给他自己了——那颗在他胆内的结石。
突然他觉得疲倦了,就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来。要是他能把这颗石头扔出去就好了。他观察着天空,寻找一个目标。但灰色的天空看上去像是用一块肮脏的橡皮擦过似的。上面没有天使,没有燃烧着的十字架,没有口衔橄榄枝的鸽子。没有主宰一切的动力。只有一张报纸像只断了脊梁骨的纸鸢似的在空中挣扎。他站起身,重新向私酒店走去。
德里汉蒂私酒店在一所褐砂石宅子的地窖里,那宅子跟更显赫的左邻右舍的不同之处在于有一扇装甲门。他揿了一下秘密电铃,装甲门中央的一扇小圆窗开了,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一颗镶在古老铁戒指上的红宝石似的闪闪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