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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的逻辑课(6)

失控的逻辑课 作者:(美)威尔·拉凡德


“那个电话,”玛丽说,“那个打给她父亲、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像在井底的奇怪电话。波丽打电话给他。她想办法打了一个电话给他。她……”

“情境。”布莱恩?豪斯语带嘲讽地说,教室后面整排同学都在笑。

威廉斯再次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8月4日。

然后,他轻轻地说:“‘我在这里,’她说,‘我在这里。’那是波丽的声音吗?还是恶作剧?‘这里’又是哪里?”他还是没有把灯打开,整个教室昏黄昏黄的,加上自外头洒进来的光线,看起来几乎是金色的。他站在光线外,光溢在他脸的边缘,并被一层灰尘阻隔,整张脸几乎看不见。“现在,同学们,”威廉斯说,一边套上笔帽,发出清脆的响声,“你们知道,你们只剩五个星期找波丽,不然她就会被杀害。”

温彻斯特大学分为两个校区:所有教学大楼和低年级学生宿舍在下区,社团活动大楼和教职员宿舍则在上区。传闻1950年代温彻斯特发生过一件大事,那时下区是女子学院,上区则是学生稀少的神学院。下区首先招收弱势群体学生,录取了一个名叫格瑞丝?墨菲的黑人女学生,上区学生因而愤怒地跑去下区抗议。一个声名狼藉的警员亨利?罗德瑞也牵涉其中,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罗德瑞和几名神学院学生带着二十加仑汽油,到距离下区校园半英里远的地方,把汽油倒在格瑞丝?墨菲住的奇格比宿舍楼下。奇格比和所有邻近的建筑--诺里斯、费尔蒙宿舍和灰砖大楼--全都陷入一片火海。事实上,那晚差不多整个下区校园皆被烧毁,那天是1955年5月27日。隔天,格瑞丝?墨菲便自温彻斯特退学,直到1960年代中期,温彻斯特改为男女共校的来年,才又开始招收弱势群体学生。

校园中央有条名为米勒斯的小河将学校分成两半,上面有座桥,负责把下区的学生带到上区上课。星期天傍晚,布莱恩?豪斯就在这里散步。这座桥曾有自杀、意外身亡,以及1980年代一名精神异常的学生企图将之摧毁的神秘传闻。越战期间,学生在桥的一端架设临时路障,教授若要从上区到下区上课,非得绕远路搭17路公交车进德莱恩市才行。教授放不下身段,于是一整个星期,课不是取消,就是在河岸边进行--教授在一岸讲课,学生坐在满是泥泞的另一岸听课。经过六天停摆之后,学生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恢复正常上课。

布莱恩此时已经喝了点酒,随着夜幕降临,打算继续再多喝些。时值9月初,是个凉爽、微风轻吹的黄昏时刻。一些住在诺里斯宿舍的大一新生开窗未关,转播篮球比赛的电视声传到下面,在米勒斯河的两岸回荡。和往常一样,布莱恩在桥中央停下脚步往下看,仔细听小河发出银铃般的声响。站在这里总会让他想起小时候,想起他和父亲、哥哥在卡兹其山区远足时,在森林里听见的潺潺溪水声。有一次还迷了路,父亲跟他们说:“我们先待在这里,迷路时不应该慌张。这些路一天到晚都有人在走。”但过了三个小时之后,他们仍守在原地,没有半个人经过。天色越来越黑,他父亲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感觉冷,全身发抖,手、脚、肩膀全都激烈地抖动起来。最后,实在暗得看不见路了,他们开始继续往前走。过了很久之后,接近半夜,他们终于听见公路上车辆往来的声音,找到路后搭便车回到城里。之后连续三天,布莱恩的父亲都不曾直视两个儿子的眼睛。

眼前的小河流向林子的紫色尽头,蜿蜒穿过上区校园,在基瑞经济中心附近和学校两英里外的萨奇河交会。有时,布莱恩幻想自己纵身一跃跳进河里,忘我地游向远方,然后在萨奇河里仰望天空,一路往家的方向漂去。

冷风吹着他的脸,粉红色的水面皱起波纹。他试着让注意力集中在最远的那一点,让视线落在树林出口的方向。他把他的大一时光掩埋在树林下。“那件事”,他和他的家人这么说。他们甚至没办法给它一个名字,就叫它“那件事”,似乎如果叫出它的名字,它就会变成真的。他们想让它保持模糊,把它藏起来,不让它潜入他们的思绪。就这样,对他们来说,那一切就变成了“那件事”。直到今天,布莱恩还一直这么相信着。

那只是河岸上的一道痕迹,一抔土的翻动。他每晚都来这里检查,确定没有其他人动过。一切就跟他上次来时一样,泥土

“布莱恩吗?”

他吓了一大跳,转过头,看见一个女孩站在他身旁。桥上只有他们两个,其他学生大部分都在上区的兄弟会那边,等着周末晚上的派对开场。

“你刚刚是在……”她问。

“没有,”他说,“我只是在看河,还有它怎么……”他没办法解释。老天,他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吧。还有,她是谁

“我是玛丽,”她说,注意到他脸上困惑的表情,“我跟你上同一门逻辑课。”

“噢,”布莱恩说,“那个怪教授。”

她头一低,这样对威廉斯教授的污蔑让她很不舒服。“他没那么糟。”她小声说。

“到底是谁干的?”布莱恩再次往桥上的栏杆靠,背对着她。“当然是她父亲。”玛丽说。她在想,该不该站在他旁边,跟他一起靠在栏杆上?他这样是在邀请她站在他旁边吗?他是想要好好地谈一谈,还是只是消磨时间而已

“他打算杀了她?”

“他以为这么做是在保护她。”她说。

“可是,威廉斯说的是‘谋杀’。这是哪门子保护法?”

“你有没有想过,威廉斯告诉我们的一切都是对的吗?”

“没错,”布莱恩厉声说,“他一直在误导我们。但这是一个前提。一定要先定好游戏规则才行,这一点必须先成立。如果没有规则的话,那游戏还有什么好玩?这是威廉斯自己说的。绑架犯将会是谋杀犯。”

“我想你说得对。”她叹了口气,一副被打败的模样。

“总之,这整个说法都是一派胡言,”布莱恩说,依旧望着远方的树,“麦克才是凶手。”

“麦克?”玛丽轻快地说。这是她第一次在下课后和别人讨论起这件事,她发现自己还蛮乐在其中的。她还要一个多小时之后才会与桑玛和姐妹会的成员们碰面,本来只是打算在校园里走走、透透气,以及--她必须承认--不断在想波丽和威廉斯教授的事。

“没错,麦克。”布莱恩说,“麦克跟派对上的人说他打算睡沙发,却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偷溜出去,开车到波丽家。他闯进她的房间,把她带到一个很远的地方。你知道,喝醉酒的人的记忆是不可靠的。他们以为他们看到麦克睡在沙发上,但那真的是麦克吗?”

“嗯。”玛丽说,附和着他。

“啊,嗯。”他依旧俯视着那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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