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工把蔑片绳子绕在盘车上,又在绳子那两百多件钻头中选一件最合用的,用主麻绑在蔑片绳子的另一端,把它慢慢地从石圈中垂下去,直垂到底。然后井工在上面一来一往地推动盘车,蔑片绳子就一提一放,钻头就一下又一下地往下凿。实际上不是凿,只是一下又一下地舂,凭着钻头的重量把岩石给舂碎。舂下来的石屑跟水和成了泥浆,必须在舂的过程中,像以后汲盐水一样,把它汲出来。
凿到一百米左右深,还得下木竹。因为浅处的岩石质地不很坚固,有很多裂缝,淡水会从裂缝渗进井里来,非用木竹把水挡住不可。百米以下,岩石几乎是整块的,并且很坚硬,不会有淡水渗进来了,也就不用木竹了。因此,一凿到深处的坚硬的岩石,就得在上层下木竹。木竹就是用木材做成的竹竿似的圆筒,一般常用的是长得笔直的青杠或柏木。先把木材剖为两半,挖空中心,再合拢来,用苎麻扎紧,外边敷满了桐油石灰,模样像个竹筒。长筒的内径不到三十三厘米。每一段长筒的两头都有密切的榫头,好一段一段地连接起来。接榫的地方也要嵌桐油石灰。接好的木竹长简从石圈里放下去,下端与坚硬的岩石相接,上端就连着石圈,这就挡住了井外的淡水。
下了木竹,又照旧往下凿,一下又一下,就这样,三年,五年,十年,十五年……一直凿到井底冒出盐水来,至于到底要开凿多久,那全凭运气。
毫无疑问汪紫诚是幸运的,这也多亏了老井王林三爷的眼光:吞海井开凿第一年的时候,大家发现这里土质比别的地方要干得多,工具损耗得厉害,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烂地方,不可能出盐水;开凿到第二年,发现这里的气候也比其他井区气候差,阴雨多变,时常起风沙,建在吞海井四周的房子门窗很容易被雨水腐蚀;然而到了第三年,也就在前两天,这里却奇迹般的冒出盐水来!
外行人可能觉得没什么,然而在自流井区却是个轰动的事情,从之前两年的异象到如今意外地冒出盐水,可以看出来,这口井绝对是一口盐分充足难得一遇的好井。不过眼下盐水是冒出来了,但却是隔着一层石质渗出来的。有经验的老井工都知道,盐井里的最后一层岩石是最为坚硬的,俗称“井盖”。也就是说,要想真正得到盐水,还得把“井盖”敲开才行。
这是最熬人的一关,为了打通“井盖”,汪紫诚让井工昼夜不停地忙了一个月,可还是没有凿下去多少,反而把一个上百斤重的斧形钻头给凿坏了,可见这层岩石有多坚硬。
在自流井的县太爷鲁天曾亲自督战,他跟老井王林三爷一起仔细观测了井内地形,然后又专门到省城请名铁匠铸造一个特殊的钻头,百炼纯钢打造,蛇矛形状,蜿蜒锋利,重达两百斤,又刚好适合井内地形。 这个钻头,足足铸了两个月,两个月后鲁天曾亲自带人把它运到吞海井。县太爷如此重视是道理的,因为近两年自流井的产盐量和销盐量都频频下滑,如果这一口百年不遇的奇井能开凿成功,必定能帮忙大忙。他花心思送了纯钢钻头,自然对汪紫诚也是有要求的。鲁天曾和汪紫诚做了个君子协定:限定汪三个月之内凿通最后一层,如果凿通,鲁就会派三班衙役来轮流负责吞海井附近的治安,帮他维持盐井日常运营;如果凿不通,吞海井就要没收,归县衙处理。
汪紫诚可谓喜忧参半,此次开凿不成功便成仁,若是凿通了那就皆大欢喜,若是凿不通,那前面三年的投入就血本无归。
庆圆号的命运跟这个吞海井息息相关,然后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吞海井附近刮起了大风沙,不得不暂停开凿。然而仅仅停了一天,吞海井里的蛇矛钻头就不见了,篾绳已经被割断。
这可是县太爷亲自送来的纯钢钻头,重要性不言而喻。整个庆圆号的人都愁眉不展,一个两百斤重的纯钢钻头,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分析到最后,大家都认为新来的那个书生模样的人嫌疑最大。
这个人来自扬州,名叫罗诗承。庆圆号上下都怀疑他,不是没有道理。自从去年他来到自贡盐场以后,就处处透着神秘。
尤其是最近,蛇矛钻头失窃的第二天,他就跟着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