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3)

涂鸦手记 作者:钟鸣


只有两种人,改变者和不改变者,如果严格点,其实只有一种,那就是改变者。他们仍继续奔波,换着城市,换着面孔-朦胧时代也流行军事术语说“农村包围城市”,搞臭一个算一个,居无定所,寻找新的牺牲者,散发出强大的游牧气息和跻身名流的汗臭。看到什么东西,固定一点,有趣一点,就难免不去舞两笔,哈口气,拨弄一下,就像狗撩起腿朝着每根电桩撒尿一样,留下他的臊味。许多人都搞不懂这点,以为是做记号好返回,事实上却从未见它们返回。如果,幸好他又是个诗人,或火车上的业余文学爱好者什么的,那从他们的涂鸦就能看出这个特征,他的每一句都是为了兜售,消费,垂直线,花里胡哨而又绝望,就像在泳池里快要溺毙的小儿,顺手抓住来挽救他的每个人,甚至是比他还要糟糕的溺毙者。而且,缺乏连贯性,因为,他们没有这样的能力。他超重的体量跟不上自己的步伐,又累又闷,以前没有他这种形象。总之,是改变者,改变现实,使之美丽点。惟一的不同是,他们没有秘密。秘密之美就像帆船之美,漂在河上,不能停下来,而且,要冒沉没的风险。

并不是说他们不敢冒险,恰恰相反,他们胆子很大,甚至在任何琐事上都不惜出重拳,目的性非常明确,但他们宁肯永远扮演一个角色-泼皮思想家。如果,没有他们这点图谋和幻想,瑰奇也就无从谈起-这还不太准确,应该是花花公子似的职业革命家。青年时,他们大声喧哗,手舞足蹈冲在前面,混乱掉,鼓吹牺牲和浪费,凶狠地颓废掉,或颠覆掉。用他们内部的话说,就是冲锋,自杀。他们自己的耳朵常常被自己嘴巴吐出来的话吓着,少年满怀深情和不知羞耻,最好的形象在这里:

一个裸体,大胆地穿过

房间,我们使劲笑,谁是那过客呢?1

当然是热血沸腾者,只是人到中年,才略感到体力不支,便开始躲在后面,指挥几个不成气候的小虾米,窜上蹦下,瞄准机会,力挽狂澜,但本质是胡闹。还有一套非此即彼的理论,这就更加蛊惑人心。问题是,什么改变了呢?身份吗?处境吗,理想吗?-“都要被逼疯了,逼疯了!”请问,谁逼的呢?当然,借酒轻而易举地就指向“时代”-时代变成了虐待狂,就像幼稚园里遭暗算摔跟斗的小生说:“哦,空气,你真坏!”

还有,他们常常忘记,他们踩在地上的那些东西,如今又被捡起来炫耀于世,跟涂鸦者在教室随手捞起来的粉笔一样,如今成了一根打人的棍子-他们欣赏呼啸而过的声音,然后,惊叹这些道具的粉身碎?骨。

涂鸦者的口气十分夸张,气喘吁吁,凌乱而激动,表达结结巴巴,满嘴粗话,以此壮胆。眼光炯炯有神,随时表现鲁莽,要么就是躲闪。也总是大喜过望,做事缺乏一致性与恒久性,端着盘子说我要改变这盘子,拧着自己的头发说离开了地球。而契诃夫坐在那里,指着一只空碗说,信不信,我可以根据它马上写篇小说。

什么是真正的表现力呢,想想看。关于喝墨水的猴子是这样的,来自传说,它们出现在一些书香门第的写字桌旁,不吃松果,而是那些爱好书写者茶余饭后剩余的墨水,当然,在他们尽兴之后。它们延续那种尽兴,喝掉所有墨汁。而更快乐的是,它们把墨水洒在纸上,任其濡染,像小儿的尿水地图趁夜幕慢慢扩散,这涂鸦的本事,最后不免惊醒过来。

1. 引自作者诗作《感伤的旅行》,《中国杂技:硬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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