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2)

涂鸦手记 作者:钟鸣


作为个人,我们是很不情愿把城市的寓言套在自己头上的,但最后是不是这样的呢,往往事与愿违,它常常超出了我们对自己的期望,也超出了我们对命运的直觉。最后,我们只是分担了一部分实际的情况而已,根本还谈不上寓言。

当你的身体轻盈得能变为一只鸟,俯瞰大地,像古埃及人那样,脱离肉身变为一种能穿越时空的力量“巴”,5而且,还能让人感受其飞起飞落的形式的时候,不管什么方式,大巫师或通灵者的占卜,甚至降低为心理学的揣摩,你都有可能是具有穿透力的寓言: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我们和祖先共同承受一种命运,不被感知的蹊跷命运,或许来自于我们所说的造化,宿命,也就是,一种封闭左道的自生自灭。就像说我父亲长期中药中毒,只是因为秦始皇没有及时处死给他下错药方的巫师。宿命的城市,尽管在它墙上挂满了路标和指示牌,各种信号纵横交错,但它还是无头苍蝇一只,在那瞎冲乱撞。

1.本雅明:《单向道》,王才勇译,第12页,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

2.奥西里斯,埃及神话传说中的国王,被兄弟杀害分尸几处,妻子女神伊西丝收拾其残肢,念咒语用法术使其复?活。

3.列维-斯特劳斯,法国人类学家,参看其《神话学:生食和熟食》,列维-斯特劳斯文集第3卷,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4.斯拉沃热?齐泽克,斯洛文尼亚哲学家,这里说的对厕所的分析在其《幻想的瘟疫》(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章《幻想的七具面具》中。

5.在古埃及和远东许多文化中,人们相信,人死后灵魂将转变为鸟,即所谓的“灵魂鸟”,也就是埃及的“ba”,灵魂,可以分离,白天出去,晚上返回。

这座城市,是忽必烈最想得到的城市(秦始皇统一过),但他太忙了-疆域如此辽阔,以至于无暇顾及,到处都是无条件的投降,光一个俄罗斯草原就够他忙的。直到数百年后,托尔斯泰一提起鞑靼人,提起忽必烈可汗就心有余悸。托尔斯泰,契诃夫,陀思妥耶夫斯基都写过鞑靼人。在俄国,吓唬小儿都用鞑靼人,就像说“狼来了”:“睡吧,孩子!要不我把你交给恶狗似的鞑靼人!”1虽说如此,可汗却只委托了一个威尼斯过客代他前来南巡视察。直到现在,许多人也不相信,我们幅员辽阔的国家在过去几千年中是如何的富有(只要一提到这点,就有西方人说“民族主义”),我说的是土地。其实不光是马可?波罗,还有大量的耶稣会士、传教士接踵而来:柏朗嘉宾,2鲁布鲁克,3利玛窦,?4罗马尼亚的尼?斯?米列斯库5-对我们城市考察最细的就是他。他描述了一种鸟,也描述了夜明珠。他们有的是来参加皇帝登基大典的,有的是纯粹考察,不排除,有的是想在脚的功夫上超过亚历山大。

这种穿梭,当然不是为了鸟来的,而是为了灵魂,在这些苍白的纸上书写教义。其象征就是一堆堆的废墟,残垣断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

许多人在展示善良魅力的时候,却表现出专横性的不耐烦。发现一个废墟,然后借用另一个废墟来满足它,这是可能的吗?这是可能?的。

废墟和城市的寓言相背,和堵车跟道路的功能相背一样。从童年开始我们就接触关于皇帝的传说。从母亲那里,我得到的印象是,皇帝全都贪婪无耻,心肠很坏,不信任大臣,比如比干,6比如范蠡,7喜欢美女,并破坏她们和民间什么打柴小伙,或才华横溢的青年的爱情关系。印象最深的就是神笔马良的故事。最终,胜利的肯定是民间。在那个故事中,好像马良画了幅壁画,有龙船,把皇帝诱上龙船,然后就画狂风大作,最后,船翻了,皇帝和他的人马被淹没了。这种宽慰释放了许多雄心而进入文艺学,进入群众的幻想。什么是不那么幼稚而稍微智慧一点的传说呢?比如关于秦始皇,秦始皇有许多嗜好,包括让童男童女在大海上采集仙丹妙药,为长生不老作准备,在皇宫里栽了许多灵芝,跟汉武帝在皇宫里栽苜蓿相似。一个嗜马如命,一个贪生怕死,着眼点不同,但某种程度上讲都是理想主义者。理想主义的皇宫跟作家的书房一样,杂乱无章,直截了当,且物聚菁华。不难想像现在电影中表现的皇宫,完全是建立在水泥行宫无知基础上的。

皇帝的目标都直截了当:修筑长城,是为了不受匈奴侵犯;采药交媾,为了身体不朽;活埋书籍和写作的人,是为了不让这些涂鸦者不懂规范地误读时代,蛊惑乱政,或因为过剩,要么是不想再隐瞒什么;修建有史以来最大的陵墓,是为了保存供养灵魂飞升的躯壳。这一切都是为了延续帝国的存在,跟希特勒和施佩尔合作的愿望一样8-关于第三帝国,结果,相反却达到了毁灭的临界点。

只有一个例外,关于我们的城市,皇帝是听任其自由和颓靡的。或许在我们所有的计划中只有一个例外,出自距离感,或贡献的方式使他特别偏爱这边的地方产品,或者是另外一种冲突导致了它的服从。反正情况就是这样,首先是征服。我们说的一张一弛,说的也就是不可调和的冲突。

可悲的是我看到这种冲突一直延续下来,成为两个城市(广义的巴蜀地域)固定不变的谣言和偏好。深埋的地铁和高空的轻轨并不能解决这些重伤,于是相差无几的城市,让其声音回旋在民众分享的空间。这里我们可察觉出一丝民众脸上流露出的那种原始的不快活,忧伤,卑鄙,吃苦耐劳,不费心思地赞赏小心眼和勾心斗角。

1.茨维塔耶娃:《献给捷克的诗》,诗集《温柔的幻影:茨维塔耶娃诗选》,娄自良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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