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上幼儿园上午班,下午多半待在家里。可能因为弟弟年纪太小,所以小铃姐姐总只是逗我说话。她不理我听不听得明白,就像人家跟布公仔倾吐心事一样,一味单方面释放。当然,有时候心情欠佳也会拿布公仔发泄。我可以想象,她和这个五岁小男孩说,她不要做工厂妹,她要当时装设计师。她不是说笑的,她买了服装设计入门的书本,又向小男孩展示她自己画的纸样。她参考过许多外国名师的设计,又仔细研究过东方人的身形和品味。她自己就是最好的模特儿,只要一穿到自己的身上去,她就会知道一件服装的成败。于是,当没有人在家的时候,小铃就会打开她的私人珍藏,换上最时髦的裙子,在狭长的走廊上模仿专业模特儿们扭腰拧臀地行天桥的步姿。而她的观众就只有五岁小男孩一个,或者加上男孩更为懵懂的三岁弟弟。后来小铃就趁男孩的妈妈不在的时候偷偷借用那辆衣车。但妈妈为甚么经常不在呢?是去了买菜吗?还是在外面做甚么兼职?男孩也弄不清楚。他只记得那个从走廊末端的厨房兼厕所里走出来的,朦胧移近的影子,有时是七彩的,有时是白色,有时是粉嫩的肉体。从那时候起,男孩就开始反复做一个梦,在梦里他站在走廊的一端望向另一端,那边是厨房兼厕所入口的门框,在门框内蹲着一个赤身的女孩,年纪和男孩自己相差不远,看上去除了头发较长,垂在瘦削骨凸的肩上,体形和男孩没有甚么分别。但他明明知道那是个女孩。女孩弯着露出微微侧曲的脊椎骨节的背,剥着放在绿白色瓷砖地上的碗里的红鸡蛋。蛋壳剥脱的声音很清晰地在走廊两壁间反弹过来,艳红的颜色也很鲜明,和白色的蛋肉形成强烈的对比。女孩把蛋壳退干净,把蛋白放进口中咬了一半,然后就转过头来,望向男孩的方向。她好像一早就知道男孩在那里,慢慢地站起来,直面着男孩。她的嘴巴在咀嚼着,右手拿着剩下的半只鸡蛋,左手手指在平滑的小腹上轻轻揩擦,留下浅浅的红染料。她赤裸的全身和男孩无异,除了那下身双腿中间最深处的地方。梦总是随着男孩的尖叫告终。男孩总是认不出那女孩是谁。
那天小铃姐姐又在那些彷佛是谁暗中安排的无人时刻闪进男孩父母的房间,揭开桌布,打开下面的柜门,把衣车机座像殭尸出墓似的翻起来。男孩好奇地站在旁边,小铃也没有驱赶或理会,自顾自地试着踩动衣车的机件,在上方的针头和下方的绕线环上装好缝衣线。然后女孩站起来,在壁上的连身镜里自照了一下,拉了拉圆点图案的迷你裙,突然就利落地把裙子脱下来。男孩并没有太大的惊奇,反而觉得有点滑稽,好像这是喜剧里面的一个突发性逗笑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