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给你密封命令的第二部分。”麦克西宣布,拿上他那防毒面具箱似的旅行包,沿着过道离开了。
你一旦被麦克西的魔咒镇住,脑子里就会一片陶醉。他讲的任何东西对在双文化背景下成长的我来说都如音乐般悦耳。我的耳边回响着麦克西的言语,飞机引擎不规则的轰鸣声就不那么明显了。但缓过神的时候,我的心声却不那么顺从。
我对他说“对”,我说“行”了吗?
我没说过“不”,那我大概这么表示了。
但我究竟说什么“行”了?
安德森先生向我描述此项工作时有没有告诉我,要把自己变成一座语言冰山,让我语言天赋的十分之九都隐藏于水下?他没这样说过。他只是说,需要我去做点现场口译的活儿,在谎言中生活,而不是在我们自小受熏陶的圣经真理中修炼。水上水下,人格受控导致分裂的事,他只字未提。
“辛克莱尔,不要那么喜欢炫耀你的多语天赋。这事他妈的就那么简单。”拜托,怎样个简单法,队长?我得承认,没听懂却要装懂,那很简单。天天都这样人家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换个角度说,明明听懂了却要装不懂,依我看,绝不简单。顶级口译员总是本能地作出反应,那是练出来的。听,然后迅速反应,这就是口译。好吧,我同意麦克西的话,口译员也会在恰当的时候才作出反应,但这与口译员瞬间反应的才能就沾不上边了。麦克西要我过后给他翻译,那是炒冷饭。
我还在想着这些事,突然间,一个没刮脸的飞行员大声地叫我们系好安全带。飞机像被炮火击中一般,在频繁的颤动中疾冲停下。舱门砰地打开了,一阵冷空气吹了进来,我不禁感谢起身上穿的哈里斯牌套衫来。队长麦克西第一个从打开的门中跳下,然后是带着背包的本尼,后面跟着提着手提箱的贾斯帕先生。在安东的催促下,我提着旅行包跟在他们后面费劲地走了出去。一踏上柔软的地面,我闻到了退潮时海的味道。两辆车开着前灯颠簸着穿过机场向我们驶来。先是一辆皮卡,然后是一辆面包车。安东把我推到面包车上,本尼也把贾斯帕推了进来。我们身后飞机的阴影下,那群穿厚夹克的男子正把黑色箱子搬上皮卡。面包车司机是个女的,包着头巾,身穿一件皮夹克,简直就是成熟版的布里琪特。坑坑洼洼的小道上既没有标示,也没有路标。我们在往左还是往右?路边有一群绵羊,在车头灯强烈的近光照射下动也不动,呆头呆脑地看着我们。车爬上了山顶,然后下坡。在无星的夜幕下,两根花岗岩门柱摇晃着扑面而来又擦边而过。车呼啸着驶过一片奶牛牧场,绕过一片矮松树林,最后停在一个四周高墙围绕、铺着卵石的院子里。
黑暗中我看不清楚围墙跟屋顶。我们排成队,跟在司机后面,走到一个灯光昏黄、足有二十英尺高的门廊里。迎面是一排排的威灵顿长统靴,旁边用白漆标着尺寸。“7”字中间带了一画,像是欧洲大陆风格;“1”则是往上的那一笔先写。墙上像挂网球拍一样挂着一些旧雪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