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丽生气地说:“你别作贱我了,你看他那张兔子嘴!”
那边赵春丽睡不着觉,无独有偶,这边兔子也睡不着了,靠墙上坐着,呆呆地望着窗外。睡在他旁边的帅子也让他闹腾得睡不着觉。
“兔子,睡吧,明天一早还得上工呢。”
兔子把嘴凑到了帅子耳朵边,气哈得帅子耳朵眼直痒痒:“我给你洗一个月的衣服,你再给我讲一段吧。要不我睡不着,给你洗一个月的脚也行。”
“这些都没用,现在没有德瑞拉,更没有德瑞拉夫人,还是想想咱们怎么表现,怎么才能早点儿回城吧。”
兔子叹了一口气,又抬脸望起窗外昏暗的夜空说:“我是没有希望了,我认了!”
“你没有希望,那我就绝望了。咱不能这样认命,咱得咬住牙,受屈受辱都不怕,只要把身上这张脏皮扒下来,早点儿回城和父母团圆,你让我吃屎我都干,听我的,别泄气,别绝望……”帅子说着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兔子望着窗外的两眼,还是锃明瓦亮。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刘青是让广播喇叭吵醒的,迷迷乎乎的就听喇叭里传来帅子和牛鲜花齐诵的声音:“社员同志们,下面请听广播连续剧《过年》。”
刘青的大脑像通电一样,一下子醒了,她躺在炕上静静地听着。
在广播中,帅子演王老六,他苦苦地哀求着:“大奶奶,我们家确实一粒粮食也没有啊,这个年实在过不去了,你老人家就高抬贵手吧,再借我一斗红高粱吧。”
牛鲜花演的是地主婆,那个严厉的劲儿,真像那么一回事儿:“放屁!”
“大奶奶,我没放屁。”
“你放了!”
“大奶奶,我饿得连放屁的力气都没有了,你明察……”
“怎么没放?你一粒粮食也没有怎么还站在我面前喘气呢?你这个刁民,你要是不把债还了,今天我就打死你!”
广播里传出打人的“啪”、“啪”响,夹杂着帅子的痛叫,“哎呀,哎呀,大奶奶……”
“来人哪,”牛鲜花叫道,“把王老六给我吊起来。不,把他给我绑到扁担上,横在大锅上烤,把他烤熟了,烤出油来了,看看他肚子里有没有粮食!”
他俩演得太像了,刘青都听入神了。躺在她旁边的赵春丽一捅刘青:“别瞎陶醉了,帅子这么快就被牛队长重用了,你可得小心了。说不定哪一天帅子就被牛队长……啊,是不是?”
刘青扁了扁嘴说道:“那好哇,要是帅子想一辈子呆在月亮湾不回城,那我支持,我肯定让道。”
“这可不好说,你别把话说得那么死。”
刘青自信地说:“帅子不会那么傻!”
帅子就像是知道刘青在听,在大队广播室里卖力地演着:“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不知是演得投入还是源于真心的发泄,帅子简直演绝了。
“小样儿你,你还敢反抗!”牛鲜花是步步紧逼,句句压帅子的茬儿。
“我不想活了,跟你拼了!”
“你吃了豹子胆了?”
“对,一样是个死,我先整死你!”
“来人哪,王老六要造反了!”
“我造反造晚了!招家伙吧你!”帅子一边狠狠地拍着大腿做效果声,一边喊着:“你一手遮天,你欺人太甚,你毒如蛇蝎,你狠如豺狼,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我告诉你,压迫越深反抗越重,我王老六今天代表月亮湾的劳苦大众,结果了你!”最后这句话,帅子是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狠狠的吐出来的,充满了快意恩仇。
牛鲜花惨叫起来:“哎呀,哎呀,你打死我了!王老六,我给你一斗红高粱。不,给你两斗,五斗,你饶了我吧……”
帅子猛的从后裤兜里掏出快板,“咔咔咔”打了几下,嘴里念念有词道:“只恨那人间路不平,老天爷刮完了东风刮北风,谁见那穷人泪成河,却见那财主把穷人命来夺……”
帅子突然露出这手绝活,把牛鲜花震呆了。
“王老六条条路绝没法活,熊熊那个怒火出心窝,两眼怒睁赛李逵,丁丁当当抄家伙。啪,一扁担打死地主的看家狗;啪啪,两扁担打死地主的小老婆;啪啪啪,三扁担打得地主老财跪下叫哥哥。王老六杀红了眼,哗哗哗,只打得地主家成了个烂狗窝。王老六仰天大笑笑不停,好哇,这个年过得好快活!”
帅子说完最后一个“活”字,牛鲜花恰得好处的关上了话筒开关。
帅子动作麻利地收好了竹板,往裤子后兜一揣,对看直眼的牛鲜花说:“牛队长,我该回去上工了,这两天是不是再研究一下张学文的广播剧怎么搞?”
牛鲜花所问非所答地说:“帅子,你怎么突然插进一段快板书呢?”帅子问:“不好吗?”“不,很好,你的快板书说得很好。”牛鲜花眼里全是羡慕的神情。
“啊,我在中学的时候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队长。可以这么说,小舞台上的那点玩意儿基本没有不会的。”帅子满不在意地说道。
“好好表现吧,你的这些特长将来会派上用场的。还是毛主席那句话,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农村需要你们这些青年,希望你们在农村生根开花。”
帅子点头哈腰言不由衷地说道:“那是,那是,生根开花。”
牛鲜花拉开抽屉,取出那管口红,递给了帅子说:“把这个拿回去吧。”帅子连忙摆手:“牛队长,这东西你用得着啊。”
“我用不着!”
“牛队长,等你结婚的时候会用得着的。”
牛鲜花看着帅子淡淡一笑:“拿回去吧,以后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没用,我这个人不吃那一套!”接还是不接,帅子有些不知所措。牛鲜花把口红硬塞进帅子的手中说:“你是不是还想问,你给我的那套军装哪去了?那我告诉你好了,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另外,我要警告你,你不要故技重演!”
帅子闻言一愣,赶紧问道:“牛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应该清楚,你要是悬崖勒马,还为时不晚!”
帅子装出无辜状,说他怎么越听越糊涂呀?牛鲜花平静地看着帅子:“你非得进了棺材才落泪吗?”
帅子回到青年点,单独找到刘青把事情经过一说,刘青就傻眼了:“完了,完了!”帅子还有些侥幸的想法:“真的完了?不能吧?”
“不真的完了还能是假完了?人家把东西都退回来了,这说明她和你的关系没‘解’了!”
“不过,”帅子不解地问,“她把军装留下了这怎么解释呢?”
“你怎么这么单纯?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她早晚会退给你,也许会是另一种方式,你准备挨这当头一棒吧!”
“她能怎么样?”帅子开始担心了。“怎么样?也许抓你一个行贿的典型,开个大会,当着众人的面退给你。”刘青皱着眉头,思索着说。那我可就惨了。”帅子的嘴咧得老大。
刘青摆弄着那管口红说:“先不说这事了。知道吗,自从你讲了《红与黑》的故事,赵春丽和大庞勾搭上了。今天早上我上厕所,看见他俩从猪圈后墙冒出头来,你没看那两张脸,兴奋得像猴腚一样,肯定刚刚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