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像利箭一样插进自己和陈明祖的感情里,方云丽心里当然是痛恨的,但她实在拗不过父母,只得含泪与陈明祖分手。谁料遭此感情变故的陈明祖一怒之下,跑到大街上与人寻衅闹事,结果把一个人打成重伤,给人家赔医药费不说,还被判了两年缓一年的刑期。从此,陈明祖恨上了方云丽。
方明硬把大女儿嫁给棉纱厂的普通工人何洛会。虽然何洛会的外在条件并不比陈明祖强到哪里去,但至少人家有一份稳定工作,有固定收入。但方明再精明,也料不定社会会以怎样的速度向什么样的方向发展,才几年功夫,回收站就与很多集体企业一样,摇身一变成了私人承包。方云丽拿了两千多块钱的买断工龄补贴后,彻底失去了工作。前些年棉纱厂倒闭,何洛会也失了业。而更富戏剧性的是,陈明祖刑期满后,倒腾来倒腾去,竟倒腾成了芙蓉里的首富。
陈明祖的发达着实让芙蓉里人不可思议,而受震动最大的,是方云丽。她心里的那个悔呀,把几辈子都悔过去了,怪自己眼光短浅,当初不该顺从家里,和陈明祖断了关系。幸福和安逸的生活是她自己张开手指从指缝间轻松漏掉的,每想到此,方云丽的心就针扎似的痛,痛的次数多了,不减弱,反倒心生对父母的怨恨来,更恨的,还是妹妹方云慧。
方云慧也很同情姐姐,但她更痛恨姐姐这种过于小市民的攒钱方式,她手里攥的那可是媛媛的生活费啊。现在的社会只要勤快点,到哪里不能赚几个钱?去年年初,她不再给母亲拿钱,嫌母亲把钱转手给了姐姐,这样的转手法,一点也不能表明她的态度,她就是要决绝一些,不想给姐姐留下念想,懒得去找工作。方云丽从母亲那里拿不到钱,要找妹妹理论。母亲不愿看到女儿间的争斗,她既不忍心逼方云慧拿钱,又不想方云丽找老三闹事,便拿出自己平时省吃俭用的钱给老二,撒谎说是老三寄回来的抚养费,才算平息了女儿间的恩怨。可是,侯淑兰没有收入来源,靠老头子给她买油盐酱醋的生活费里省,还有,就是自己生病了,把儿女们给她看病买药的钱攥着不去看病,省下来给老二。这种来钱的路子,显然维持不了多长时间。方明住进医院时,侯淑兰已经欠老二一千多块钱的账了。方云丽本就因为当年在陈明祖的事上,方云慧和父母联合起来使自己失去做有钱人的机会心生怨愤呢,这一拖欠媛媛的生活费,心里对妹妹更窝了一肚子火。现在见方云丽还把媛媛不当回事,自然联想起抚养费的事来。难怪,她话里有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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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云慧依靠在床边左手撑着脑袋,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媛媛的事,该不会是老二告诉给林胜利的吧?会不会她拿不到钱,对她心生怨恨,为报复她,将这个秘密透露给林胜利?虽然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她也跟自己说,再怎么样,她们毕竟是亲姐妹,老二是不会拿妹妹的幸福当儿戏的。但不知为什么,就像心里卡了东西,她怎么也排除不掉这种想法。
方云刚看了大伙一眼,忍了忍,还是嗫嚅道:“二姐,爸爸还在太平间呢,每天得交二百块……”
方云刚的声音很轻,话却重,她的脑子里立马现出冰柜里霜冻的、枯槁如灰岩的父亲的模样,她浑身一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控制不住,眼泪无遮无挡涌了出来。她感觉自己的眼泪是冰凉的。这泪是为冰冻的父亲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