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指导员长叹口气,钻出驾驶室,察看整个车队的情况。我也钻出驾驶室,仁丹才旺也钻出驾驶室。时间从黎明转到了早晨。风小了许多,雪也小了许多,气温似乎比夜晚更要寒冷。我伸了一个懒腰,又嘘了口气,感到清爽了一些,但仍然头昏耳鸣,浑身疲软无力。冰雪的反光刺得我眯起眼睛向公路的两头眺望,全连五十多台车分散在二三公里的路段上。早在几个小时前,全连的车辆都停止了毫无意义的挣扎,挖雪的司机助手都缩回驾驶室里保存体力。我看到相邻几十米的车上也下来几个人,我向他们招了下手,他们也向我招了下手,就再也没有动作了,我们的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雷指导员又操起铁锹,开始挖汽车前的雪。仁丹才旺走到雷指导员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很精致的小壶,说:“指导员,吸口鼻烟,提提精神。”
“我不会吸鼻烟,谢谢。”
仁丹才旺把鼻烟壶里的黄色粉末朝左手大拇指指甲盖上倒了一丁点,送到鼻孔跟前,用力一吸,那些黄色粉末全吸进鼻孔。连打几个喷嚏,呛出许多眼泪和鼻涕,用袖子擦了一下,我觉得他精神了许多。“杜班长,你也试一试?”他又把鼻烟壶递给我。“我从来没有吸过鼻烟。”我有点想试试,又不好意思接鼻烟壶。“不要客气,鼻烟提精神,还治感冒。”他抓过我的左手,朝大拇指指甲盖上倒了一点。我就学着他的样子把大拇指指甲上的鼻烟送到鼻孔跟前,用力一吸。我的妈呀,吸进我鼻孔、肺叶的全是辣椒面子、火碱面子,火辣辣地难受。我立即蹲在地上,鼻涕眼泪涌了出来,还连连咳嗽。过了四五分钟,鼻孔、肺叶、眼睛才恢复正常,我擦了眼泪站起来,仁丹才旺盯着我的眼睛问:“怎么样,眼睛都呛红啦。”
“受不了,真受不了,你们抽这玩意有啥意思?” “要的就是这个刺激,你现在觉得鼻子通了吧?”
我试着吸了一口气,鼻子果然通了。这几天我有些轻微感冒,鼻孔里老是囊囊的不通气。“你现在觉得身上轻快了许多?”
我扭动了几下腰肢,又活动了手脚,果然觉得轻松了许多。“杜班长,这就是鼻烟的好处,头痛发烧小感冒,吸口鼻烟能治好,再吸一口。”
“才旺,你饶了我吧,那玩意哪是人吸的东西,比毒药还厉害。我吃了这次亏,再不会上你的当啦。”
仁丹才旺笑眯眯地把鼻烟壶盖好,又揣进怀里。我和仁丹才旺吸鼻烟逗嘴的工夫,雷指导员又挖起雪来。“指导员,等一会儿推土机就来啦。”
“万一推土机不来怎么办?挖一点是一点,前进一步就离胜利接近一步。”他只挖了两三分钟,就挖不动了。“指导员,我来。”我伸手去接铁锹。“一班长,你要保存好体力,就是一会儿推土机来了,车辆还需要驾驶。现在,我最担心的是驾驶员累倒。驾驶员倒下了汽车就瘫了,现在最关键的是保护驾驶员的体力……”
雷指导员还是停止了挖雪,走到了仁丹才旺跟前,问:“才旺,你女儿多大岁数啦?” “八岁。” “你出来和我们一块儿执行任务,谁替你照看女儿?”
“我阿妈的妹妹。我阿妈去世早,我都是她老人家带大的……” “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朵玛。” “上学了没有?”
“没有,我们藏区方圆几百里没有学校,要上学就得去县城,也没有那么多钱……”
“哦……”雷指导员望着仁丹才旺,思考了一会儿,说:“才旺,你现在就通知你女儿朵玛,让人把她送到县城或者玉树州读书。花费你不要考虑,我们连有一百多个人,也就是说小朵玛有一百多个叔叔,这一百多个叔叔资助她上学。只要她有本事,考上中学我们供到中学,考上大学我们供到大学。就是我不在这个连队当指导员了,下一任指导员也会接着供给。这一茬子兵复员了,还有下一茬子兵。你放心,兵是流水的,营盘是铁打的,只要我们汽车九团二营四连的番号在,就断不了朵玛的学费伙食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