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业又出差了,祁有音早就习惯了这种凉锅冷灶的生活,她从父亲那里回来,简单弄了点饭菜,囫囵吞枣地吃下去,坐在沙发上想静一静,刚刚坐定,眼前又晃动起念虎和苗花的身影,还有那座破旧得称不上学校的校舍。父亲的癌症已到了晚期,想治愈是很难了,她能在父亲有生之年了却他的一桩心愿,也算是尽了女儿的一番孝心。父亲写的那个证明祁有音看了,证明念虎是烈士虎娃的后代,只能在民政部门解决念虎有限的生活补贴问题,要是在念虎执教的小学校翻盖一座像模像样的校舍,教书育人,那才真正是惠及长水村千秋万代的大事情。祁有音估算了一下,建那样的一座学校大约要三十万元,可眼下她到哪里弄这三十万元去?她和周建业的工资倒不少,但家里杂七杂八的开销都要在工资里支出,自从晚儿上了大学,她的月工资大部分要付给儿子,周建业又是个自律意识极强的人,从不跟商人和企业家打交道,按周建业的身份,跟哪个企业和商人开口要钱很可能都不会打回票,更何况是慈善事业的捐赠。但祁有音感觉周建业不会开这个口,钱从商人的口袋里掏出来,经周建业的手转给长水村盖小学,最后谁能说得清啊。
祁有音干脆别干这样的傻事,她不能为了父亲的心愿而伤了周建业的政治筋骨吧。可单纯地从妇联这样的群团系统筹集资金是很难的。妇联这个系统在别人眼里就是妇女界生活问题的统筹,杰出的男性如果不是后院失火,或许一辈子都与妇联无缘,更不想沾妇联的什么边。有次妇联开一个联谊会,是祁有音策划的,会议的主题很醒目:当代女性文化在和谐社会中的承担。祁有音请了全市的女明星,有女企业家、女歌唱家、女作家、女主持人……郝从容也在被请的行列,她还为祁有音出了不少金点子,她建议祁有音再请几位杰出的男士在妇女联谊会上当“党代表”,男女搭配,开会不累。祁有音觉得这点子很有创意,于是便找了几位在本市媒体常见报的男性企业家,第一个电话打过去,祁有音就吃了碰,对方问祁有音参加这样的会有什么好处,能不能让他当全市青联委员?祁有音说当青联委员要共青团市委说了算,我们是妇联。对方立刻回答:妇联的事情我就不介入了,婆婆妈妈的,不是男人干的。祁有音的电话再也没有打下去,结果那次开会一色的“娘子军”,没有哪个男性勇敢地站出来去当一回“洪常青”。
祁有音发了一会儿愣,很想跟郝从容通个电话,郝从容在市文联工作,再加上她的作家身份,认识的人比较多,或许可以为长水村小学校舍的三十万赞助寻找到突破口。她拿起座机刚要拨电话,又觉得自己为长水村去找郝从容拉赞助未免太失身份了,自己毕竟在省里工作,周建业到底是省委的领导干部啊。要是郝从容跟某位肯出血的商人说是省委领导的夫人求我办的,那她无形中就给周建业加了砝码。……想来想去,祁有音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了,她打开电视,想看一会儿晚间新闻,调了几个频道都没有调出来,这才发现早就过了晚间新闻的时间段了。
夜深了,凉风从窗子里吹进来,祁有音忽然感到房间的空落,便想住大房子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宽敞明亮只是表面,真正的内涵只有主人自己能够体会。当年她跟周建业挤住在小房子里的时候,家的温馨气氛是难以述说的,现在他们的房子是从前的几倍大,但温馨的度数却一降再降,并不是夫妻感情在淡化,而是彼此忙得顾不上研究家的真正概念了。按世俗的观点,这也是一种悲哀。
祁有音准备去冲个淋浴,将几天的奔波疲劳冲净,而后睡个踏实的好觉,以饱满的精神迎接明天的工作,为长水村拉赞助的事情要慢慢去设想。
省妇联距离祁有音的家大约半小时的路程,祁有音骑自行车上班,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她的体态一直保持完好大概与骑自行车有关,除了公事以外,她一般不坐车,因此单位车改后她没有失落感,不像那些靠公车上下班的干部,离开了方向盘好像地球都不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