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天都在这里,在想什么?”
凤仪摇了摇头。
“那你都在干什么呢?”
“我在看玻璃。”
“玻璃?”神父好奇地打量了一眼教堂墙上高高的玻璃窗:“玻璃有什么吗?”
“为什么这里的玻璃是彩色的,中间还有那么多格子?”
神父微笑了,怎么和她解释呢?他想了想:“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都不是完美的,但是没有关系,比如一块玻璃,我们不小心把它打碎了,还可以把它粘起来,它还是一块玻璃,而且多了更多的颜色。”
凤仪若有所思:“这些玻璃是多了更多的颜色,可是,也多了很多裂缝呀!”
“如果只看到裂缝,我们就会不高兴,如果我们能想到,它又是玻璃了,又多了很多颜色,我们就会很高兴,”神父有些惊奇,这么小的孩子,说起话来却别有一番意味。他不禁问:“你叫什么名字?”
“邵凤仪。”
“我叫威廉,”神父伸出手,凤仪知道这是西洋的礼节,忙伸出手,开心地和他握了握。“你平常喜欢干什么?”神父又问。
“画画。”
“画画?!”神父喜道:“你喜欢画什么?”
“什么都画!”
“你有老师吗?”
“嗯,我姑姑,”凤仪想到刘雅贞现在除了夸她画的好,已经很少再教她了,只得补充道:“她原来教我的,现在不太教了。”
“为什么?”
“嗯,她,她不是画画的老师。”
神父笑了:“在我的国家,如果学画要先学素描,再用油料在布上作画,和这里是不同的。”
“素描!油料!”凤仪睁大了眼睛:“我想起来了,我家里有好多这样的画片呢!”
神父见她忽然间就神采飞扬起来,觉得十分有趣:“你喜欢?!”
“喜欢!”凤仪脱口而出:“我可以学吗?”
“当然可以,”神父高兴地道:“这样,以后你放学没事就到教堂来找我,我在上面有个小画室,还有两三个学生,你们可以在一起画。”
凤仪意外拜师,猛然想起这是一件大事,外公说天地君亲师,她就这样拜了一个外国人当老师,爸爸会不会不高兴。她忐忑不安地站起来,恭敬地给神父鞠了一躬:“神父,我回家问一问我的爸爸,如果他同意,我就正式拜您为师,好不好?”
神父一怔,不过他在上海久了,多少理解一些东方人的思维,便点了点头。凤仪见他没有生气,便大为轻松,细细地打听什么叫素描,什么又是油料?神父也一一给她讲解,二人正聊着,李威到了。凤仪请他再多等一会儿,平常李威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十分敬宠,但今日却一反常态,略带粗暴地回绝了。凤仪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闷闷不乐地和神父告了别,走出了教堂。
因为李威与杨练年纪相当,又天天接送凤仪上学,渐渐的,她把一部分对哥哥的信任和情感挪到了李威身上。今天李威意外的斥责,令凤仪十分难过,她缩在车后座上,一句话也不讲。李威从倒车镜中瞥见满面委屈,不禁心中一软,无可奈何地道:“凤仪,叔叔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办,非常非常重要,你不要生我的气。”
凤仪听他软言相告,点点头,不一会儿,心情便好转起来,叽叽喳喳地说起教堂玻璃、西洋油画等事物。李威见她毫无心机,一派天真烂漫,不由长叹一声。他很想告诉她自己明天就要走了,要去执行一个可怕的任务,可能今后再也不能相见。但是这些话在他的嘴里只打了个滚,便咽了回去。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告诫自己,虽然她流露的真感情挺让人感动,但她毕竟是邵元任的女儿,是不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