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村见老黄暂时没有披挂上阵的意思,隐隐地有些失望。高佑民摊牌摊到了这个程度,比他地位低的人也的确不好再说什么。薛村有些掩饰不住焦躁的情绪了,但目光依然是沉着镇静的。他得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了。他慢吞吞地开了口,先在精神上表示了对高佑民的理解,他说:“刚才老高算了一笔账,算得好,掏心窝子说吧,我赞成老高的意见,可在理智上我们又不能这样做,市工总怎么办啊?几千人的生存问题怎么办啊,那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总得给他们一条活路啊。”说到这里薛村的眼睛都有些潮湿了,像有两只小虫爬进去了,他用手去揩,一揩眼圈却红了。
老黄又开始见风使舵:“是啊,如果他们看着自己的饭碗被个体户抢走了,我们就更不好交代了,云梦市就要出大乱子了!把这么大一个工程交给一个个体户,我们也放不下心……”
听了老黄这种话高佑民一下喊叫起来:“究竟什么样的企业才让你放心?国有企业?如果一个国有企业不能使国有资产增值,不能为国家上缴利税,不能让劳动者在经过艰辛的劳动之后获得应有的报酬,还坏掉了银行数亿的资金,你还能放心吗?我倒要问你安的是什么心了!”高佑民长叹了一声,又说,“不光是这样啊,市政财每年还要拿出数千万元去维持它的运转,去给职工发工资。我们是在办企业还是在办福利院、养老院?”
老黄被问得一愣一愣的,舌头都开始不听使唤了,“那,那你说怎么办?”
“这样的企业代表了落后的生产力,不能救,谁也救不了,让它破产!”高佑民猛击了一下桌子,满桌的茶杯一阵晃动。他对老黄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势,“你口口声声个体户,你知道云梦市的财政现在是谁在支撑,你每个月装进口袋里的工资,十块钱中就有七块是你最不放心的个体户给你的。方友松中标,不是我高某人说了算数的,是专家评审出来的,像改高考试卷一样严格,标书上的名字也是覆盖了的,谁也不知道是谁投的标,一碗水端平,这就是公正!”
老黄是薛村的一道防火墙,避免了高佑民和薛村的直接对抗,这是薛村的精心设计,但薛村可能没想到,正因为避免了这种直接对抗,高佑民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对着这堵防火墙开火。高佑民越说越慷慨激昂,每一个人都低着头,躲避着他那刺人的目光,老黄满脸通红,又开始锉他的灰指甲。只有薛村,还是一副心平气和的神情,他伸手牵了牵高佑民的衣角,“老高,坐下来说吧。”高佑民却走到窗户边,哗地一下把窗帘拉开了,顷刻间汹涌而至的阳光灌了一屋子,让几个人都赶紧眯了一下眼。高佑民扭过头来说:“这样的会我再也不想开了,就跟几个小偷在分赃似的。现在是什么时代啊,是同国际接轨的时代,我们还躲在这里开这样的会。”
也是不能开了,一屋子的烟雾,该把窗户打开透透气了。
这会自然是不欢而散,没有一点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