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住在实验室,但他每天总盼望着她来,晚上睡觉,他也不把门锁死,总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门会轻轻地打开,她会默默地出现,然后她小声地哭泣,然后哭泣着骂他。骂到悲伤处,她捂了脸扭头就走。然后,然后他低着头跟回家。再听她哭骂。骂够了,然后她上床蒙头睡了。然后他也默默地上床,然后一声不吭死皮赖脸往她的身上滚。经过一场你推我搡,最后演绎成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掏心挖肺的亲昵。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而迎接他的,是他想都不愿意想的。
他也无数次想过他主动回去,但回去就意味着退让,就意味着默认她和胡增泉的关系。让他默认,他无法做到。原以为他是一个硬汉,也是一位壮士,如果她真的不爱他,如果她真的爱胡增泉,那他就成全她。男子汉大丈夫,刀捅进肉里流点血,成全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那也是男子汉的骨气。但事情真的成为事实,当她真的就要离去,他发现他不仅不是壮士,甚至还不是那种男子汉,也根本当不了那个男子汉。
他想痛哭一场,但极大的悲愤和心里的疼痛让他没有一滴眼泪。他却想喝酒,而且想喝醉。喝醉了,今天的痛苦就没有了。一切等到明天再说。
这次到山里考察山野菜,当地产一种青稞酒。县里的领导便给他们每人带了一箱。那箱酒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还有那野猪肉山野菜。本来他是等着往家里拿的,而且往家里拿的意义也不同寻常。因为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送礼,而且是县里的领导给他送礼。这样的礼拿回家,不仅有特别的喜悦和自豪,而且有特别的具有转折性的历史意义。可就在这特别的转折性的时候,她却要提出离婚。
难道真的是不能有福同享?多少苦日子都过来了,为什么就不能再忍忍,为什么偏要在黎明前倒下?以后的日子,虽然不能说超过胡增泉,但已经有了股份,已经是不小的股东,每年额外几万也有可能是十几万几十万块的红利,完全可以过上丰衣足食风流潇洒的上流生活。这样的生活你还要追求什么,你还要不满意什么,胡增泉又能给你什么。难道胡增泉已经给她施了魔术灌了迷魂汤?话再说回来,胡增泉又能比他强到哪里,难道就因为一点点的差别,就值得付出离婚这样的代价?离婚,难道她不觉得是一件非常大的大事吗,不觉得是一件万不得已才不得不去做的大事吗?还有女儿。难道女儿的将来也不去想了吗,为了自己,就可以不考虑女儿,就可以忍心让女儿失去父亲,就可以给女儿找一个后爹吗?
几杯酒下肚,他感觉更加痛心,好像酒都喝进了心里,烧得他的心要冒烟。
痛一阵,又止不住还是想她。其实杜小春也是个好女人。记得结婚时在单身楼要了一间房。房子很旧,房子也不属于他自己,便只把墙粉刷了一遍。她又觉得门也太旧太脏了,应该把门也油漆一遍。他却觉得也凑合了,等家属楼盖起来,就能分到家属楼。她再没和他争,而是买了油漆自己刷门。那天他回来,门倒刷成了红色,但她的双手和脸上也成了红色。手上脸上的油漆洗不掉,她便一遍遍地洗,一遍遍地搓。差不多把皮都搓掉了。然后她便坐在那里哭。他只好去请教后勤的木工师傅。人家说得用汽油来洗。他出去买了一斤汽油,才算把她洗干净了。还有一件事也让他不能忘记。那年暑假和她一起回娘家,半路遇到了塌方,汽车被堵了一天两夜。本来不断有附近的老乡来卖水和饼子鸡蛋,但她总是嫌价钱太贵不买,而且说她能够坚持住。但到家要下车时,一起身她便虚脱得晕了过去。买来一碗稀饭喝下去,她才有了走路的力气。想起这些,马长有的心又一阵阵发疼。其实她嫁了他,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那年校庆,她的许多同学都来了。晚上聚到家里,她们一帮女同学不知怎么说起了保养皮肤。有的说一月保养几次,有的说买了年票,花一千块可以保养三十次。妻子默不作声。当同学们得知杜小春从不保养时,起初是不信,然后说杜小春抠门儿。她们以为,身为大学教师的她,还不知多么奢华呢。过后,杜小春的情绪低落了好多天。但他并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