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灰色的建筑、明媚的阳光、现代形态的物质生活。这就是奇妙的欧洲,古老文明与现代文明浑然一体的欧洲。在欧洲生活,人,非常富有历史的厚重感。”
我:“嗯。一种现代生活如果摆出与古老文明相决裂的态势,那么它必定是轻薄的,也是速朽的。”
森欣喜地表示赞同,他滔滔不绝:“是的是的。欧洲人在现代化过程中不叛逆,不冒进,不力求骤改昔日风貌。老房子不超过三层,不拆除,街道狭窄就狭窄。接近大地就是接近自然,接近自然就是接近文明。他们的现代文明在旧文明的基础上自然而然发展过来,这才是一种有根基的成熟的生态文明。”
我听了有点酸溜溜:“在中华文明中,传统和自然这两方面却呈现一定的分裂。维护传统是儒家的事,亲近自然却是道家的事。”
森:“看广场上那些晒太阳的悠闲人们,他们并不都是富裕的。他们可能把前一段工作挣来的钱都花在度假上。什么是社会文明?依我的理解,就是尽量使人们没有生活之忧,就像欧洲的高福利生活。有些人甚至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但他们即使稍稍麻痹自己也要沉浸在自然之美的享受中。”
我:“这倒像中国的道家风范。一些注重养生的潇洒先生每天太极气功,养花弄鸟,不问鼎仕途,事业心更是渺渺荡荡。”
森:“我想在任何社会形态中,亲近自然都是文明的一个重要方面。”
我:“是的。可是亲近自然也是东西方有别的。西方人亲近自然是他们独立开放的性格使然,是他们文化中正面的体现。而在东方的中国,亲近自然带有消极隐逸的味道,是他们文化中负面的体现。”
喝完咖啡,我们穿过广场,沿着一条小巷走下去。拐一个弯,再拐一个弯,赫然看见大街旁矗立着一座大教堂,里面正传来高亢嘹亮的赞美诗歌。这是一座哥特式的古老教堂,外墙雕塑繁复富丽,高高的尖顶明显超过了周围所有的建筑。我和森轻轻走进拱门,站在最后一排静静听歌。
我远远地望过去,祭坛映在一排彩色竖窗前,主耶稣在十字架上受苦受难。再仰脸看看头顶上方高高的空间,我的心底升起一股向上祈望的宗教激情。祭坛前的弟兄姊妹拿着歌本,在集体唱诵赞美诗歌。没有钢琴伴奏,没有复杂的和声,这单一洪亮的赞美歌声背后,仿佛就是空空渺渺的天堂。然后,由牧师引领大家做祷告。我和森都低头静听,最后说了“阿门”,走出了教堂。
我有点疑惑:“中国人讲究集体意志,日本人讲究团队精神,那是出了名的。以前我认为只有东方民族才会这样。刚才听了教堂里的集体唱诵,才发觉西方音乐(包括交响乐)也能很好表现西方人的团队精神。可我怎么又觉得他们每个人仍是独立的?”
森:“我想他们看中的目标不是乐队指挥,也不是团队本身,而是一种基督教般的形而上的精神。”
我:“基督教般的形而上的精神?哦,对啊,有一种思想境界把他们统一到天堂里去。怪不得他们的歌声高亢而奔放,在团体契合之中仍有个人的追求。”
森:“他们不是理智地同一,而是陶醉地同一。这跟东方人的集体精神还是不同的。”
我:“还有,西方的宗教跟中国的宗教就是不一样。欧洲的教堂建在城市中心,中国的佛寺大都建在荒山野岭。”
森:“这是因为基督教在欧洲是主流文化,佛教在中国不是主流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