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哭与诉
上部分
你知道那个小山包就是羊粪坡。在那羊粪坡上,发生了我们进疆后的唯一的一次战斗。那天晚上,我和你爹就在羊粪坡边宿营,睡到半夜便刮起了风。开始的时候,风沙只是在羊粪坡上轻轻地弥漫。不一会儿便打着呼哨将一切罩在无边的灰沙阵里,扯天扯地的风将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月亮裹住了,月亮顿时失去了光辉,一转眼就被风刮得不见了。我们惊慌失措地想躲在背风里,说来也怪,那风一会儿是北风,一会儿是南风。北风应该是从北边山口刮过来的,南风是从沙漠中刮过来的,两股风好像在羊粪坡迎头碰到了一快,这就形成了一个旋风。我们围着羊粪坡转着圈避风,却无处躲避,风从四面八方而来。我们只有挤在一起,任由那风沙肆无忌惮地蹂躏我们,就好像已到了世界末日。
呜--呜--呜--
在呜呜的风声中,大家几乎还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包裹在其中。那声音时大时小,时高时低,若隐若现,和风声同时奏起,仿佛是一台大型音乐会的伴唱,更像一个女人的哭声,那哭声夹杂在风沙中,顿时让人把心悬了起来。
这时伏在羊粪坡顶上的哨兵突然滚了下来。哨兵向我们报告,说在我们正南方发现有情况。我们连忙向羊粪坡上爬。大家上了羊粪坡向南张望,什么也看不清,却听到了牲口的蹄声。那声音有点像马蹄声,轰轰隆隆向这边逼近。你爹大喊一声,快!机枪,准备战斗。机枪手丁关把机枪架好后,那隆隆之声已很近了。一会儿,还听到喘息的声音。这时,依稀可见一队白影弯着腰摸了上来。
口令!你爹大喊一声。
对方没有任何回答,只是慢慢逼近。
打!你爹果断地下达了战斗命令。顿时,机枪手丁关的机枪就响了,韩排长的冲锋枪也开了火,跟着步枪乒乒乓乓地打起来。在风中大家只能看见枪口喷出的火舌,枪声却很沉闷的,不响。子弹如流星射向敌人,正向前摸的敌人在火力压制下停止了前进。可是敌人虽停止了前进却不后退,也不还击。大家心里直犯嘀咕,这打的算是什么仗,莫非是精神战。我们见对方不还击,也停止了射击,向敌人喊话。可是,嘴一张便灌满了沙子,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一会儿,那白影又向我们阵地摸来。你爹大惊,连忙又开火。我们一打,敌人又停止了前进,不后退,也不还击,隐约听见他们正在叽叽咕咕商量着什么。
大家都是老兵了,大小战斗参加过多次,啥阵势没见过,遇到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打了一个时辰,敌人不但没退,反而更进一步逼近了。对方一枪不发,一声不吭,打的是哑巴仗。你爹判断,这可能就是乌斯满土匪,他们选在天气恶劣的深夜行动,是为了隐蔽自己。为了联络也为了防沙,他们都戴着白布巾。他们不还击,却凶悍异常,善于短兵相接,使用“比夹克”(匕首)。他们想等我们子弹耗尽,再冲上来和我们拼刀子。这太可怕了,我们才一个排,敌人至少也有好几百。你爹迅速做出了判断,这样打下去要吃亏,必须派人回去请团长增援。这样,你爹就让我带一个战士回去求援,他带领韩排长的一排在那里阻击敌人。
我回到驻地,发现部队正在进行另外一场战斗,人和风的战斗。大风已经完全占领了部队的营地,营地一片狼藉,那些帐篷成了大风攻击的对象。帐篷成了戈壁滩上的异物,所有的帐篷对大漠来说都是怪异的,好像能立在那里就是对大风的挑战,这让风无法忍受。大风用无形的手发狂地撕扯帐篷,就像有千年的仇恨。在狂风中,帐篷就像飞奔的车轮在地上翻滚,战士们紧紧地抓住帐篷的一角,在狂风中奔走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