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柴火有盐巴,还有够半年吃的粮食,盐水煮包谷就成了他们当年的主食。
在新疆由于荒地太多,闯田对当地的维吾尔人来说也是经常的事,这是一个很平常的开荒方式,维吾尔人种地的方式完全是粗放型的。所谓闯田就是先将一块荒地翻挖、平整,然后等水的到来。只不过我爹他们的闯田和当地维吾尔人的闯田是不太一样的,维吾尔人闯田都是小打小闹,一家一户的开几亩地,解放军闯田那可是大规模的。
盛夏,天山上的冰雪融化,雪水由涓涓细流汇聚成一股山水,那水顺着山坡向下而去,水流渐趋渐大,便形成了一股大水,最后变成了山洪,山洪暴发,洪水漫过戈壁滩,漫过已经开垦过的荒地。洪水过后,人们在洪水淹没过的土地上再播种。
闯田其实还是靠天吃饭,如果天气不好,太阳不毒,天山上的雪水融化得太少,洪水就无力穿过戈壁滩。洪水会在漫漫路途中被戈壁滩吸收干净,那么,开垦的土地就无法浇灌和播种,一年的收成就没有了。闯田靠的是洪水的力量,这个“闯”字是形容洪水的,形容洪水闯过戈壁滩,漫过荒原浇灌土地。马指导员所说的闯田是指人的,那是另外一种雄壮。
如果你在口里见过洪水,那洪水往往会伴随着狂风暴雨,在风雨交加中洪水呼啸而来,冲击着河床,能卷走河里的巨石。新疆的洪水却不一样,洪水总是在天气最好的时候出现。在蓝天白云下,太阳明亮极了,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光彩夺目,雪峰晶莹滋润,雪水湿润了冰峰,向山下流淌。开始,雪水属于润物细无声的那种,渐渐地,雪水流到山下,在山沟里储藏,聚集力量。水涨到一定的时候,开始在沟壑里汹涌澎湃,开始激情荡漾,开始汪洋肆意。水越蓄越多,最后沟满壕平,当水冲破沟壑的束缚后,那水就形成了洪水向山下呼啸而去。那洪水没有狂风暴雨的造势,也没有电闪雷鸣的伴奏,洪水会很寂静地在蓝天白云下,向山下的荒原扑去。当洪水在路途上受到戈壁滩的阻击后才会发出吼声,洪水会冲过戈壁滩上的一个个的沟壑,卷去戈壁滩上的红柳和骆驼刺等枯枝败叶,扫荡无数的鹅卵石,搬走一块块的巨石。巨石这时成了洪水的玩物,在洪水的怒吼中,巨石争先恐后地在戈壁滩上奔跑,那些巨石显得十分轻盈,奔跑的身影就像滚动的皮球。
站在山坡下看那洪水,你会看到洪水排山倒海地向你压来,巨石在洪水中会形成一座座山头,每一座山头都是惊慌失措的,它们不知道自己会到哪里去。洪水推动着巨石,巨石裹挟着洪水,那阵势简直就势不可挡。当洪水闯过戈壁滩后,力量渐渐衰竭,排山倒海的气势被干枯的戈壁滩消耗得差不多了,巨石停止奔跑,鹅卵石会惊恐地躲在巨石的身后,各种戈壁滩上的渣滓会停止不前,水却继续向山下的荒原漫去。那水已经失去了骄傲的气势,平静得像一条白色的线,那根线扯动着一张硕大无比的灰黄的幕布,将幕布一下子就盖在了开垦过的土地上。
土地贪婪地吸吮着大水,干枯了千百年的土地在一瞬间湿润了,丰盈了。这样的土地将成为良田,将孕育生命,将不再拒绝播种。无论是风中带来的种子,还是人类撒下的种子,都会在这种充满了水分的处女地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只是,人类是不允许风的播种成功的,那些等待了无数年的杂草会被除去,剩下的是人类自己播下的种子。在阔大的荒原上不久会出现青纱帐,包谷在塞外的阳光中会茁壮地成长。
只是,夏天的洪水要时常地光顾,漫漫的大水要在太阳把包谷晒死之前一次又一次地到来,一直到包谷可以收获,否则包谷会半途晒死。可见,通过闯田获得丰收是一件多么偶然的事。在庄稼成熟的过程中,洪水的任何一次失约都会葬送一年的收成。还有,闯田只能夏种,不能春播,因为水只会在夏天才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