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江那天和徐丽娜喝茶,亲了她的脚以后,有些恍惚,心总莫名其妙地突突,有心给徐丽娜打个电话,又预感不妙,觉得打了会出事。徐丽娜倒给他发过几次短信,问他这两天怎么没影了,田江都不回信。还有一次徐丽娜问和王副局长“深入了没”。田江这才回了一条,说“得瞅准了空再说”。
没过几天,“空”就来了。
田江一天拉着王副局长去后水车办事。也是因为这两天田江精力不集中,没注意油表。车走到半道,停住了。田江细看,忘加油了。田江吓得不轻,怕耽误了王副局长的事,一边假装下车打开机顶盖来看,一边想出了一举两得的办法。田江顶着一头汗上了车说:“王局长,车漏油了,没跑二十公里就不行了。”
王副局长下了车,问:“这么严重,才二十公里?”
田江说:“对,早有点问题了。车用得太狠,耗油高不说,油路也不行了。”
王副局长说:“哦,得想想办法。”
田江说:“这里前后都没见有加油站。只好等个过路车,挪上几斤,能凑合到个加油站就好了。”
王副局长说:“也只好这样。”
田江说:“这个事怪我,没服务好。”
王副局长说:“那倒没事,谁工作没个失误。”
田江想,这样的话还“深入”不进去,得赶紧转到话题上去,说:“王局长,车和车不一样。小车诸葛的车比咱的好,又一个月一保养,天天跟新车一样。咱这个车,一年才保养一回。王局长差出得勤,车又旧,性能又不行,看样子还不如个出租车。”
王副局长听着不说话。田江就又说:“车不一样,主要是因为领导不一样。不光是车不一样,别的肯定也有不一样的。”
王副局长还是不说话。田江咬咬牙说:“要是别的领导真能干,也就罢了。要紧是王局长你吃的苦最大,干得活最多。在前水车扶贫,王局长的威信,他们哪里有?”
王副局长开了口:“不能这么说,我年轻,多干一点是应该的。”
田江说:“我就有点不服气,他们过得舒舒服服的,坐的车还比王局长的好,下乡又不顶您十分之一。”
王副局长说:“田江,咱干实事的,不能发牢骚。谁还没点委屈,只要想到工作是给老百姓干的,就能想开了。”
田江说:“王局长,我不瞒您说,我托朋友来民政局给您开车前,在驾校当教练。没混出个身份来,被驾校的小鬼欺负。老婆单位效益不好,眼看着要下岗。手头紧巴,孩子成了个馋食料,天天想着要好吃的。给您开上车以后,没等我求你,前后也没送您一分钱的礼,你就给我办了转正,还隔三差五报个发票什么的。我这手头就宽快了。给老婆单位的头头送了两瓶好酒,老婆也不用下岗了。孩子也明显对我亲了。”
王副局长说:“哦,这都是小事。”
田江说着说着,动了感情:“王局长你是大人物,觉得这点事不是个事。但是在我看这都是顶着天的事。”田江想起李大雷的嘴脸,说,“就算这些事你都没给我办,就凭我能和您坐在车里一块吃面包,不用受那些小鬼的气,我跟着王局长干也值当的。”
王副局长不接田江的话茬,看着路口说:“来了一辆车,看能不能挪点油?”
田江急于表忠心,把过来的这辆车的司机叫住,商量借汽油的事。几乎要叫那司机做干爹,才买下半桶汽油。车又发动了。王副局长在车里坐了会儿,忽然说:“田江,咱们做男人的,心要放正点、放大点,眼得看长远点。古时有个文人叫司马迁你知道不知道?”
这话王副局长问过田江。原来王副局长上两回在田江车里说醉话,脑子里没有印象了。田江赶忙说:“不知道,我不像王局长是有大学问的人。”
王副局长说:“司马迁懂大道理,他说大丈夫不羞小节,耻名不称于天下也。吃点小亏算什么?就像下乡是辛苦点,但是受益的又不是那些人,这么想就想开了。”
田江明白,王副局长说的“那些人”指的是“哪些人”,觉得这谈话该算“深入”了,说:“我明白,王局长你给老百姓办好事不是一件两件了。我能给王局长服务,就像也在给老百姓办好事一样。”
王副局长说:“这个思路就对了,田江咱们沉住了气好好干吧。”
田江上了道儿,忠诚地说:“我没什么文化,只认准一条,跟着王局长就对了。”
王副局长又不做声,从后面伸过手来,拍一拍田江的肩头,像拍着一个志同道合的盟军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