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扎,你的入伍通知下来了,让你后天就去武装部报到。"领头的石达举着一张纸,兴奋地说。
公扎跳起来抓过那张纸,仔细看了一遍,再递给阿妈,阿妈拿着,也不认识,但上面大红的印章却让她笑得合不拢嘴了。她还给儿子,说:"收起来吧,公扎。"
公扎把通知叠好小心揣进怀里。
达娃破天荒地拿出了过年时待客的干果招待乡人。这些干果还是伦珠生前在县城里买的,只在有贵客来时才舍得拿出来,客?走后立即锁进柜子里,已经用了两年了。
牧场的人闻讯后,陆陆续续前来祝贺。当兵对于草原孩子来说是一件特大的喜事。帐篷里有了一位解放军,那是很值得骄傲的事。至少表明,在这个凡事讲究出身成份的年代里,他及他的家人没有政治问题。另一方面,部队有津贴,对于贫困的牧家来说,那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啊。
拿到了入伍通知,公扎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就要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了,再也不用眼红别人的军帽了;忧的是,自己一走,这顶帐篷就剩下阿妈一个人能干活,生活将如何维持下去啊。单增叔叔虽说会帮助自?家,但他毕竟也有一家人,何况,他的女人并不喜欢他这样做,还有措姆,以后见不到措姆了……
傍晚公扎正在修补羊圈。虽说没几头羊,但想到自己走了,母亲就会更忙,只怕没有时间修补,他想在自己走之前,力所能及地多干一些。
"公扎,公扎……"
公扎回头看是措姆,笑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你来了!"
措姆向公扎招了招手。
公扎在袍子上擦了擦手,走了过去。
"我有话跟你说,咱们去那边走走好不好?"措姆低着头,小脸涨得通红。
"你后天走吗?"
"是。后天报到!"公扎说。
"那……你不回来了吗?"
"怎么可能不回来呢?我是去当兵啊,三年就回来了。"
"我是说,你还回到草原上来吗?"
"当然,草原是我的家,我不回这儿还能去哪儿呢?"
"他们都说当了兵的人,见了大世面,要去城市生活呢,不会回到草原了。像石达的哥哥,今年退伍就留在县城了。"
"我不会,我喜欢咱们的草原,喜欢打猎。你还记得吗?我打下的第一只狐狸,你拿去做了一顶帽子。我阿爸活着的时候跟我说,我是一个有直觉的好猎手。只是我现在枪法还不好,去部队后我一定好好练一下,将来再给你打一只火狐。"
"真的?你真的还回来?"措姆兴奋地抓着公扎的手臂,眼里亮晶晶的,小脸因兴奋而涨得通红。
"嗯!"公扎用力地点了点头。
俩人在湖边的碎石滩上坐下,湖水轻轻拍打着黑色的湖岸,发出细微的"哗哗"声。
"阿哥,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好,我喜欢听你唱歌!"
措姆看着微波荡漾的湖水,轻轻唱了起来。
天上的星星啊,
像阿哥的眼睛,
看着地上阿妹的身影。
小小的酥油灯啊
一夜到天明,
不见阿哥你的眼睛
落进帐篷照亮阿妹的心。
措姆唱完,没有回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措姆……"公扎看着措姆忧郁的眼神,心里突然动了一下。俩人自小就在一处,亲如兄妹,今夜好像有些不同了。措姆的歌声和她的眼泪,还有今晚这湖、这月光,他悄悄伸出手,指尖点在碎石上,一点一点向措姆滑去。
措姆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悄悄将右手放在身侧的黑色碎石片上,脸娇羞地转向一边。
公扎触到措姆的手时,如火烧着一般颤抖了一下,但依然捉住了对方的手,紧紧地握住。他不敢转头看她,眼睛定定地盯住湖面上的一个点,内心却像这湖水,波澜起伏。
公扎慢慢向措姆身边挪了一下,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没有回头,却认真地说:"我一定会回来!"
措姆没说话,身体在微微颤抖。
措姆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淡淡的云掩去了多余的月光,让草原多了些神秘的色彩。小虫总是不知疲倦地叫着,宛转的清亮的,各种叫声混杂在一起,和着湖水拍岸,组成了夜色中最动听的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