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永远都吃不够的肉之外,最让我魂牵梦绕的就是水果罐头和麦乳精。在那时候,这些都是只有生重病的住院患者才有资格?用的奢侈品,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生重病的人显然都是没有什么胃口的。想到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一个国家的大部分水果罐头和麦乳精(也许还有其他的好东西)都被那些吃不出什么味道的人吃掉了,你会觉得这个世界不是不诡异的。
因为有些回忆的细节拿不准了,所以我写作时给母亲打了几次电话,谈到缺衣少食的话题时,母亲的嗓门顿时提高了:“你可没赶上过缺吃的!你哥哥姐姐好像都赶上了苦日子,但是你没有,你一直都吃得很好!因为我后来去了食品公司上班,所以就连猪肉,你也是经常吃的!我还经常从单位买内部处理的酱肉给你们吃?。”
除非是赶上一个生活水准每况愈下的时代,否则每一代人好像都会觉得下一代吃的那一点点苦是微不足道的。母亲去了食品公司后,我们确实吃到了比一般人家多一些的猪肉,但是我不提醒的话,她已经不记得了:那些每隔一个来月才能给全家人吃上一次的酱肉,都是用病死的猪经高温消毒后做成的,这在今天应该是骇人听闻的事情了。而且所谓“经常吃”的猪肉,也只是偶尔在炒青菜时,点缀一下而已。所以过节的时候,摆满了一桌子的青椒炒肉片、韭菜炒肉丝,总是一眨眼功夫,就全成了素菜了,就连技术上显然难以被轻松地这样操作的洋葱炒肉?也是同样的下场。一直到90年代中期,才渐渐发现饭后的剩菜里居然有肉,于是大家感慨起来,觉得日子真的过得好一些了。
那时候有一个风靡全国的小人儿书(因为当时全国每年也就出那么几本书,所以好像所有的书籍都是风靡全国的)叫《七把叉》,讲述的是一个贫民窟长大的巴西苦孩子,天生大胃王,从来没吃过一顿饱饭,后来参加吃货大赛成了明星,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最后在一次国际大赛中活活撑死了。我相信整整一代的营养不良少年,都曾经希望过自己能像七把叉那样,生得胃大,死得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