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手机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那真是一门艺术。就像扒手在你面前偷走皮夹,手机窃贼也是在你眼前下手。不过不是抢完就跑那种没水平的表演,比较像是幻术,需要巧妙灵敏的手法,前一秒手机还在你面前,后一秒就凭空消失,跟魔术一样。
那是一门艺术,一门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艺术。板球选手会老,不过小偷能偷一辈子。我很清楚,再偷一部手机赚一笔只是时间的问题。
今天是一月二十六号,国庆节,而我现在气喘吁吁地躲在梅劳里-巴达普尔路的HP加油站后面,因为我刚刚偷了收手一年来的第一部手机。
我去购物中心后面的廉租公寓,拜访了一个朋友,然后往公车站牌的方向走去。夜色暗下来,街灯的光芒因为夜雾显得朦胧。我站在路边等红灯,搓着双手取暖。一辆红色的玛鲁蒂伊斯蒂姆① 汽车停在我的正前方。司机是一个瘦削结实的男人,一头卷发、下巴方正。让我注意到他的是他紧握方向盘的方式,似乎不如此,方向盘就会跑掉。而且现在正是隆冬,这人居然满身大汗,他显然很紧张,好像电暖气散发热量一样,隔着距离都可以感觉到他的不自在。前座仪表板上有一部手机,车窗半开,这景象唤醒了我的本能。黄灯变成绿灯那一刻,我的手飞快地伸进车窗,像子弹一样迅速。司机目光呆滞地瞪着前方,紧握方向盘的指节发白。他拉动排挡杆,车子往前进,高档手机就这样落到我手里。是最新款的诺基亚E61,新到屏幕上面的保护膜都还没撕掉。这小东西在黑市里可以卖上一大笔钱。
我知道那个开福特爱卡的女人一定看到我了,毕竟她的车就停在正后方。她开车驶过的时候怒目瞪着我,不过不等她有所行动,我拔腿就跑,故意挑小巷弄乱钻,跑了将近两公里,直到碰到加油站才停下来。
我站在灰色的遮雨棚下面喘个不停,刚偷来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为“保密号码”。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机械地按下接听键。
“喂?布里杰西,取货地点定了,你在听吗?”
那声音听起来很刺耳,喉音很重。不过是带有权威的声音,一个不容忽视的声音,所以一定要回话。
“在。”我用一样的低沉声音说话。单音节的回答不容易听出来是谁在讲电话。
“到拉木吉路高恩卡学校旁边的小巷子,货在小巷的垃圾箱里,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你要在半小时内拿到货,知道吗?”
“好。”我回答。
“很好,等你拿到货我再跟你联络。”
“货”。这个字眼在我的脑海里闪个不停,像按不掉的闹钟一样。“货”有很多意思。字面上的意思是“货物”,不过老电影里面,黑社会的东西都叫做“货”,不管是毒品还是金条,都是在孟买海滩卸下的“货”。漂亮的妞也可以说是“货”,不过人不能塞进公文包里。所以,这个“货”也可能只是日常杂货而已。这样一来,我只有一个选择,去看看这“货”到底是什么。
仔细想想地理位置,拉木吉路离加油站不过五分钟车程,走路大概要二十分钟。我决定走过去。
高恩卡学校是梅劳里顶尖的私立学校之一,每天早上和下午放学的时候,川流不息的车潮都是有钱人来接小孩的,高峰时间塞车是常有的事。不过到了晚上八点,这里便死气沉沉。巨大的前门由寥寥几个站在火堆前烤火的警卫守着。我走过学校进入窄小的巷弄里,这条小巷很偏僻,马上就能看到垃圾箱在哪里。箱子位于巷底,笼罩在黄色路灯的光芒之中。一只野狗睡在垃圾箱旁边。“嘘!”我低声赶它,狗动动耳朵,站起来走到阴影里。我打开垃圾箱,里头垃圾装得满满的,手伸进去,只有塑料袋、玻璃瓶和金属罐。我只好把垃圾拿出来,一包一包堆在箱子旁边。腐败食物的味道让我反胃,潮湿脏臭的垃圾箱什么都有,甚至还有脏尿片和坏掉的收音机。箱底有一个公文包,用白色的塑料布包着,我得斜着身子,右手才够得着它。那是贵宾牌① 的高档公文包,硬壳的。撕开塑料布,打开弹簧锁,箱盖应声而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捆又一捆厚厚的钞票,看起来就像乐透电视广告一样。我真蠢,怎么会忘记钞票也是所谓的“货”呢!数都不用数,看一眼就知道,里面的钱比我一辈子见过的还要多。
我转头看看,四下无人。当我把所有的塑料袋放回垃圾箱,正要离开的时候,那部手机又开始响了,响个不停。我几乎吓得瘫在地上,我用颤抖的手指关机,把手机塞到垃圾箱的深处。尽管心脏依然怦怦疯跳,我还是拿起公文包,快步往大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