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事实，只有诠释。”――尼采《朝霞》

莫汉 库马尔看看表，一只手伸进长衫口袋里，感觉金属手枪的冷硬质感。冰冷的感觉适时提醒他来这里的目的。

他进入维奇的农庄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警方在农庄外面架起重重保护，这倒是让他很意外，幸好有邀请函的宾客不必走设有金属探测仪的入口。

维奇 拉伊以一贯的夸张态度迎接他：“哈罗，库马尔――还是应该称呼您国父先生？您的光临真是我的荣幸。”

两人对视着，散发若有似无的敌意。现在就拔枪毙了维奇的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但只是这么一想，他的手心却突然冒汗，心跳顿时加速，莫汉知道这是生理上的警讯，于是快快退场隐身到花园里。

整个晚上莫汉都不得安宁，心思不停转动，前一秒很坚定，下一刻又动摇。整个人就在自信和绝望的两个极端中间来回摇摆，而且随时都有陌生人过来打断他试图集中的思绪。每过几分钟就有人过来攀谈，不是来褒扬他变身甘地的伟大经历，就是来找他帮忙。一个人说：“甘地先生，您应该拿诺贝尔和平奖的。”另一个问：“您能不能在明年七月的世界领袖会议上致词？”莫汉表面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心里却越来越焦虑。快快了断吧，他想。

他暂时抛开谋杀的计划，把注意力转到这场宴会的排场上。宴会的规模比他预想的要大得多，农庄宽阔的草坪上少说也有四百人，屋里大概还有一百个。他将在众目睽睽之下射杀维奇 拉伊。这倒不是问题，莫汉甚至很期待当众行刑的感觉，这一来就能杀鸡吓猴，让所有想仿效维奇 拉伊的家伙心生警惕。他摸摸枪把，感觉武器的力量注入自己的手中。

莫汉走向凉亭，想找一个有利的制高点。游泳池笼罩在灯光下，清凉的蓝色水面玻璃般闪耀着亮光。一个穿着蓝色比基尼的女孩突然跳进水里，水花溅了莫汉一身。他忙着拍去背心上的水滴，突然一道闪光灯在他面前爆开，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一下子站不稳，差点跌进游泳池，幸好有人抓住他的手臂稳住他。因为突如其来的闪光灯，莫汉有好几秒都看不见，待视力回复正常，莫汉眨眨眼，看着帮他的人，是一个穿着红黑两色制服的侍者，脸上蓄着大胡子。“谢谢。”莫汉喃喃道谢，还是觉得很惊慌，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要多加小心。

游泳池边人不少，啜着美酒随着音乐起舞。这些人大多不出二十五六岁，让莫汉觉得自己很老，格格不入。他正要转身走开，一个金发女郎穿着紧身洋装走过来，摇曳生姿像个T形台上的专业模特儿。“甘地先生，真高兴能见到你。”语调拖得长长的，还在他面前诱人地转动身躯，呼吸间传来酒精的气味。“我是丽莎，来印度拍摄《 爱经 》，我可以教你很多有趣的姿势！”丽莎大笑，还作势要亲他。

“罗摩大神啊。”莫汉喃喃地说，一边快速往后退，一不小心撞到一个正要去吧台的侍者，而侍者手上的托盘摆着六瓶威士忌。这下撞翻了托盘，酒瓶在石板地上摔个粉碎，空气里顿时酒味弥漫。莫汉跌跌撞撞离开游泳池边，头晕想吐的感觉很陌生。他踉跄地往远处跑，渐渐远离人群。

定下神来，莫汉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浓密的树林之中，花园的灯光照不进来，伸手不见五指。树顶上是皎洁的一轮明月，为浓黑的树林提供些许亮光。不远处传来瀑布汩汩的水流声。不过他更清晰地听见自己吃力的喘息，一路跑过来不喘是不可能的。莫汉觉得脑袋里有什么发生了，是某种化学反应，他的心思像是个万花筒，各种思绪和景象接连出现又消失。压抑在记忆底层的陈旧往事不断涌现，像是一道迷雾渐渐化开，不过依旧不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