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你决定住在这座山中,就不必担心自己是孤独的。在中国佛教的九宗之中,除天台、禅宗两宗外,其余七宗祖庭都在长安,而七个祖庭中又有三论、三阶教、净土、华严、律宗五宗的祖庭草堂寺、百塔寺、香积寺、至相寺、净业寺都建在终南山的群山之中。乃至还有更多的道家修行者、道教徒们出没此地,人数无法计算。 这些寺院的祖庭静默在青山绿翠之中,云彩是它们最熟悉的客人。带着手电、帽子、手套、雨披登山的游人只是匆匆来去,无法领会它的盛情和悲悯;而要真正去了解这座山,需要更多的耐心。
明居士的草庐所在的山谷,山泉从院子里流过,屋顶上的茅草丛中,偶尔有鸟雀在那里散步。这是大世界与小世界的重叠,鸟雀们在屋顶,明居士在院子里,各自为乐,但是又不分彼此。在这里,动物和人之间的相处没有山外那么多的规矩和铁律,谁也不去干扰谁,这是一种默契,也是经过很长时间形成的。 走过很长的山路,到达这里,你可以暂时放下行囊,坐下来休息。回头你还能看到隐没在茂密花草、树林中的山路。通往山下的路,多是修行人修建的,每一块砖石都要依靠耐心的手工堆砌。有的工匠或者山民更愿意在这里帮助修行人自己建造房子,因为修行者们的话是可以信赖的。他们不会给你少于预定的报酬,还会给你盛满满的一碗米饭,让你吃到足够多的青菜。他们懂得分享胜过独用。 庭院草木葱郁,与白云和群山为邻,小竹丛和蕨类植物给这里增添了幽静而古朴的气息。明居士几年前栽种的竹子,正对着草庐的正门。门口的地面上长了薄薄的绿色苔藓,菌类植物正从屋檐下的栏杆边冒出来。这些植物无声地成长着,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院子里的蒲公英、蕨菜,有时候常居山中的客人会顺手采下,然后很自然地吃掉。他们会把鲜嫩的蒲公英的茎叶入食,然后把那些已经成熟长大的蒲公英吹散。落花流水,风吹云淡,一个上午的时光就转眼过去了。 屋顶上覆着的麦草,时间久了已经变成青黑色、灰色,显示出它的沧桑。时间就沉浸在这种情境里,藏在你的一挥手之间。他有时候就在后院的高地上面静静地看着草庐的屋顶,你走过去问他在想什么,他说其实什么也没想。 我们总是喜欢不停地找一些可以聊的话题,其实有时候他需要的是享受安静。 一块菜地,几间土房,虽然在常人看来他们是在不断地重复着过日子。但是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并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当心里不再有烦恼,看待世界的方式也会随着改变,修行才会进步。平时吃得清淡,穿得简单,冬天太冷的时候会生一点火,追求自然的生活方式是他全部修行的奥妙所在。 山里的鸟雀、野鸡也喜欢来明居士的院子散步。有时它们许是饿了,来找吃食。明居士不会赶走它们,也乐得让它们在此悠闲踱步。这是终南山与南方或者东北的一些山区不同的地方。南方空气湿热,有很多蚊虫会干扰修行人清修,闭关太过艰难;而山又大多过于秀气,那里是游人们的地盘。至于东北,据说是动物们的乐园。修行者只有在终南山才会有这样的安然环境。最初,很多来中国的和尚,他们就居住在终南山。
终南山从不缺少这样的仰慕者。隋末,法师静霭率领徒众进入终南锡谷隐居并修建七十二茅篷。至今,这些茅篷经历了千年的风雨,据说有些还能够找到。《释氏通鉴》中有关于他的记载: 初开讲终南山,山本无水。忽有虎跑飞泉,供其用。至是闻诏下。慨然曰:“食周之粟,而忘其事,谓之忠乎?”即诣阙求见。帝引对极陈毁祸福报,应帝为改容。顾业已成,既行之诏不可返,因谢遣之。霭退而泣曰:“大教厄塞,吾何忍见之!”遂遁入终南山。帝寻欲官之,遣卫士求霭。霭闻徙入太乙山,卫士不获而返。 皇帝的卫士没有能找到静霭法师,只好无功而返。而我们还是可以试着在明居士的引导下,找一下那些一千年前的茅篷,如果能找到遗迹,也会是不错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