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抱着狗的老人名叫杜普莱西。昨天他帮我卸货了，是我今天早上的第一位顾客。他带着那只叫查理的小狗一起来的，带着一种羞涩的、近乎尊贵的礼貌向我问候了一声。

“看着很不错，”他说道，向店里张望了一圈，“你一定一夜没睡才把这些弄好的吧。”

我笑了。

“变化真是太大了，”杜普莱西说道，“你知道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就是感觉它会再次成为一家面包店。”

“什么，毁了可怜的普瓦图先生的生意？我相信他非常感激我没这样做，他一直腰疾缠身，可怜的妻子行动不便，一直卧床不起。”

杜普莱西弯下腰去理了理查理的领子，不过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闪着光。

“原来你们见过面了。”他说道。

“是的，我还给了他一个秘方，就寝之前吃的汤药。”

“如果有用的话，他肯定会成为你一辈子的朋友。”

“有用啊。”我很自信地告诉他。说完，我伸手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粉红色的绑着情人节丝带的盒子，“这是送给你的，我的第一位顾客。”杜普莱西显然吃了一惊。

“真的，夫人，我——”

“叫我薇安，你一定要收下。”我把盒子塞到他手上，“你会喜欢这种口味的，这是你最喜欢的。”

他听完笑了。“你怎么那么肯定？”他问道，一边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进大衣的口袋里。

“哦，我就是知道，”我淘气地说道，“我知道每个人最喜欢的口味。相信我，这种是你喜欢的。”

店里的招牌直到中午才弄好。乔治斯·克莱蒙特到店里亲自把招牌挂了上去，一边不停地为他的迟到道歉。猩红色的百叶窗配上新刷的石灰墙，煞是好看。纳西斯一边随口抱怨着迟来的霜冻，一边帮我把他从苗圃中带来的新天竺葵种到花盆里。我也给他们两个人送了情人节礼盒，两个人收到礼物时都是同样的表情：呆呆地笑着。然后，除了几个上学的孩子，没有几个客人上门。在这样的小镇中，每逢有新店铺开张，都会出现这种情况；有一种严格的行为准则在管制这种情况，人们也都很矜持，表面上装作漠不关心，其实内心都好奇不已。一位穿着乡村寡妇特有的黑色裙子的老妇人大胆地走了进来。一位脸色黝黑红润的男人进来买了三个一样的盒子，连里面装的是什么都没问。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没有一个人进来。我早就料到会这样，毕竟人们需要时间来适应变化，尽管我看到几个人迅速地瞟了几眼我的展示窗，却没有人愿意走进来。然而，我却在这些饱含探究的漠然中感受到一种骚动、一些窃窃私语，有人赶紧拉上窗帘，还有很多的人在暗下决心。即使最后有人决定到店里来，通常也都是三五成群，七八位女士一起走进来，其中包括做招牌那个人的妻子卡洛琳·克莱蒙特。第九个女人走在这群人的后面，没有踏入店门，她的脸都快贴上窗户了，我认出来她就是那个穿呢子大衣的女人。

这些女士东看看、西瞅瞅，像一群上学的女孩子一样咯咯地笑着、迟疑着，十分享受这种集体的淘气。

“这些全部是你自己做的吗？”塞西尔问道，她在主路上经营一家药店。

“现在正在斋戒呢，我不应该吃这个。”卡洛琳说道，她是一个丰满的金发女子，脖子上围着一个毛领子。

“放心，我不会和其他人说的。”我向她保证道,然后，我看见那个穿着呢子大衣的女人仍然在盯着我的窗户，“你们的朋友不进来吗？”

“哦，她不是和我们一起的，”乔林·德鲁说道，她在当地的学校工作，五官的轮廓非常鲜明。她淡淡地瞟了一眼窗户边那个方脸的女人，“那是约瑟芬·马斯喀特。”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语气中透露着一种怜悯般的轻蔑，“我估计她是不会进来的。”

约瑟芬好像听见了我们的谈话，因为我看见她的脸变红了，头也低了下去，贴着自己的大衣。一只手以一种奇怪的自卫的姿势放在肚子上。我能看见她的嘴巴一直低垂着，嘴唇慢慢地移动着，似乎在说着祷告词或者诅咒人的话。

在众人的赞叹和笑声中，我为这些女士服务——一个白色的盒子、金色的丝带、两个锥形的纸盒子、一朵玫瑰、一个粉红色的情人结。约瑟芬·马斯喀特站在外面，小声地嘟囔着什么，不停地晃动身体，把她那笨拙的大拳头使劲压进肚子里。就在我为最后一位顾客服务时，她突然抬起头，面带挑衅地走了进来。最后一位顾客买的东西比较多，要求也比较复杂。这位夫人想要几个品种，放进一个圆盒子里，裹上彩带、鲜花和金色的心形，以及一张空白的卡片——听到这里，这群女士纷纷抬起眼睛，淘气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以至于我差点没注意到她。那双大手倒是十分灵巧，由于经常干家务活，手很粗糙，红红的。其中一只手仍然放在肚子上，另一只手快速地在身旁摆动，就像持枪抢劫的歹徒准备突然拔出枪支一样，而那个有玫瑰装饰的银色盒子——标价十法郎——从货架上消失了，进入了她的大衣口袋。

动作倒是挺快的。我假装没有看见。等到所有的女士都带着包裹离开了，剩下约瑟芬一个人还站在柜台前，假装在看里面展示的商品，用她那紧张颤抖的、小心翼翼的手指来回翻着几个小盒子。我闭上眼睛。她带给我的感觉是复杂的，不安、烦恼。有很多场景在我的脑海中转瞬即逝：香烟、一把闪亮的小装饰品、带血的关节。最后全部变成忧虑，犹如汹涌的暗流般颤抖。

“马斯喀特夫人，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我的声音柔和愉悦，“还是你只想四处参观一下呢？”

她嘟囔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然后转身，好像准备离开。

“我想我有你可能会喜欢的东西。”我把手伸进柜台，拿出一个和她之前偷的那个类似的银色盒子，不过这个要更大一些。盒子上缠着一条白色的丝带，绣着小黄花。她看着我，那忧郁的、宽大的嘴巴突然恐惧地抖动起来。我把盒子放在柜台上推给她。

“免费的，约瑟芬，”我轻柔地说道，“没关系的。这绝对是你喜欢的。”

约瑟芬·马斯喀特转身逃也似的飞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