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能够有自己的厨房,而且能请到一位专业的厨师,多亏了捐助者的慷慨解囊,鲁培希特对此心存感激。“没有他们的话,我也不可能在这里继续工作下去。”因为仅靠病人的医疗保险支付给病所的费用远远不能负担得起如此“奢华”的饮食——尽管在他看来,病所拥有自己的厨房和厨师是理所应当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别家病所里的病人往往只能吃大锅饭。他们想为病人提供更加个性化的服务,尽量满足每一位住户的需求。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资金,他们也无能为力。”
护士伊冯走进了厨房,是洛尔夫?福令派她来告诉主厨,酒焖仔鸡和麦糁粥的味道都非常好,他期待着下午的茶点。
他哪里来的胃口能轻而易举地吃下这么多东西?鲁培希特的解释非常简单:“吃东西意味着他还?着,意味着他还能呼吸、还有感觉。饮食是我们生存最基本的组成部分,这一点在福令先生的身上就很好的体现了出来。”
再一次跟死亡顽强抗争,再一次让死神扑了个空。一个人如何重新找回食欲,病人的体内发生着怎样的变化,鲁培希特不得而知。但他却非常清楚这种现象,而且时常会遇到——不论它以何种形式出现。“病人住进病所,我首先要做自我介绍,然后询问病人有什么忌口,最爱吃的菜是什么,还有他们的饮食习惯。但常常是我一开口推荐我的菜单,病人便会马上说:‘你在浪费时间,我什么都不想吃。’曾经有一位病人对我说,除了饮料?他已经整整两周没有吃任何东西了。”
如果一位将不久于世的病人不想吃任何东西,鲁培希特也只能尊重病人的决定,不会去说服病人。但他并不会立刻走出房间,而会留下来跟对方交谈,给双方一个互相了解互相习惯的机会。在出门之前,他会说:“如果您改了主意,请立刻告诉我。”
第二天他会在再次走进病人的房间,仔细捕捉病人语气中的细微变化。“我什么都不想吃。”光是通过这句话的语气,鲁培希特就能听出哪些病人的态度是斩钉截铁的,哪些病人其实是渴望得到帮助的。“我会小心地试探他们,从菜粥或者麦糁羹开始,一般情况下?们都会答应先来一小份儿。这就是个好的开始。有可能三四天之后,病人会坐在床上开始点菜:意大利千层面、油煎马铃薯、辣椒炒肉……只要是他想吃的。”
接下来的事,鲁培希特就太熟悉了:病人发现自己长了两斤肉会非常兴奋,吃东西也更香了。接下来如果再长两斤便会使人萌生希望——逐渐变胖的人不可能像周围人想的那样病入膏肓。没准儿癌症得到了控制,安宁病所也并不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站,没准过几天就能回到自己家中休养了。这些梦想和希望,尽管太不现实,却能使生命的最后这一段路变得好走很多。
“几年前,”鲁培希特回说,“这里曾经有位病人,住在病所的这段时间里他重了16斤。人们都可以明显地看出来,这个原本瘦骨嶙峋的病人一天天地变胖。这种变化对我来说是难以置信的,但我是非常高兴见到病人的这种变化的。每一餐他都会开心地大快朵颐,而且期待着下一餐的到来。他生命的最后几周是在享受美食中度过的。”
但并非所有的病人都是这样。在鲁培希特走进病人房间的时候,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况,每间病房对他来说都是一片新大陆。病人的情形各不相同,与某个病人相处的经验并不能生搬硬套到其他病人身上。与这些垂死的病人打交道最?要的就是细腻的感情与耐心。鲁培希特?施密特必须注意到病人的消极情绪,然后凭直觉去处理。他的工作不是难在烹饪上,而是在与病人间异常敏感的互动上。这么多年来,遇到过的形形色色的病人已经把鲁培希特打造成为全能的“心灵捕手”,尽管全副武装、身经百战,但在一些特别的病人面前他依然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