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要到什么时候 ”
“你还没完没了地舞文弄墨呀 跟我走口巴,亲爱的先生。在高加索那里,我们成千上万的同胞正在受苦受难。让我们去拯救他们吧。”
他笑了起来,仿佛在讥讽自己的崇高决定似的。
“可能我们救不了他们,”他接着说,“可是,当我们尽力去拯救别人的时候,也拯救了我们自己。你不是这么宣讲的吗 ‘拯救别人是拯救你自己的惟一途径……’那么,走吧,你过去说得那么好。走口巴!”
我没有回答。东方的神圣大地是诸神的母亲,被钉在高山上的普罗米修斯的喊声在回荡。我们的民族像他一样被钉在那里的岩石上,在呻吟、呼喊,又一次遭受危难,呼喊她的儿女们前去拯救。我听到了呼叫而反应消极,就好像痛苦只不过是一个梦,一出动人悲剧中的情景。如果贸然冲上舞台,参力口行动,那就显得天真鲁莽。
我的朋友没有等我回答,就站起身来。轮船这时已第三次鸣笛。他向我伸出手,又一次以玩笑掩饰他的情感。
“再见,书虫。”他说。
他声音颤抖,他知道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是可耻的。泪水、温,情脉脉的语言、失态的举止、世俗的亲热,这一切都是与人的尊严不相称的弱点。我们彼此相爱从未如此之深,但不曾交换过一句亲热的话语。我们玩耍,我们像野兽似的彼此把对方抓伤。他为人精细敏锐,爱嘲弄而温文尔雅。我却是个粗野的人。他善于克 制自己,把一切内心的情感用微笑表现出采。而我生性暴躁,往往发出广阵不合时宜的狂笑。
我想用生硬的语言掩盖内心的激动,但我感到难为情。不,不是难为情,我就是做不到。我握住他的手,握住不放。他看着我,显得诧异。
“激动啦 ”他勉强微笑。
“是的。”我平静地答道。
“为什么 我们是怎么决定的 多少年前我们不是商定好了吗 你那么喜爱的日本人是怎么说的 不动声色、平静泰然,面孔是一张固定的微笑着的面具。至于面具后面发生什么,那就是我们的事了。”
“不错。”我回答,同时为了避免失态,说出一句长长的话语,也不知道是否制止我的声音颤抖。
船上响起锣声,在驱赶各船舱中送行的人。细雨绵绵。到处是离别时的衷情话语、发誓、长吻和气喘吁吁的急促叮咛。母亲扑向儿子,妻子拥抱丈夫,朋友拥抱朋友。他们仿佛彼此要永远别离。短暂的分别仿佛使他们想到永久的别离。锣声犹如丧钟,在潮湿的空气中,从船头响到船尾。我不禁颤抖。
我的朋友欠身;低声问道:
“听我说,你有不祥的预感吗 ”
“有。”我回答说。
“你相信这种无聊的说法?”
“不信。”我肯定地回答。
“那么 ”
没有什么“那么”。我不信,可是我有点害怕。
我的朋友把他的左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膝盖上。每当我们讨论得最融洽的时候,他就这样。我催他赶快作决定,他不肯,拒绝,最后让步。要么就摸着我的膝盖,好像对我说:“看在朋友的分上,我照你的意思办……”
他眨了两三下眼睛,又盯着我。他知道我难过,不再拿出我们惯用的武器:笑,微笑,开玩笑……
“好吧,”他说,“伸出手来,如果我们两人中有一个人面临死亡的危险……”
他停下来,仿佛感到难为情。我们多少年来一直拿这些形而上学的探索开玩笑,把什么素食者、招魂巫师、通神论者和降神术中从灵媒身上发散出的可见物都看做一路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