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摇摇头:“不可能。实际上葬礼——也就是所谓念‘尘归尘,土归土’悼词的仪式---由牧师主持,就在地穴中举行的,许多人都到了场。仪式后,大家都沿着阶梯离开了。”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谁?”
“是我,”马克讽刺地说,“我留下来吹熄蜡烛,收起铁烛台。不过,整个过程足足花了一分钟,而且圣彼德教堂神圣的牧师就在阶梯上等我,所以我能向你保证,牧师和我都是清白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等你们都离开地穴后。”
“我们全都出去后,亨德森和助手马上开始封墓。当然,你可以说是他们捣鬼。不过,他们工作时周围人不少,盯着全过程。”
“好吧,如果你说不可能,那就不可能好了。”帕丁顿耸起半边肩膀,咕哝道,“不过马克,你别以为是恶作剧。尸体被偷走了,要么当时就被毁掉,要么偷偷藏在某处,这该死的肯定有充分理由。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为了防备我们今晚这种举动。在我看来,毫无疑问你叔叔是被毒死的。如今,除非尸体被找到,否则谋杀犯可以说立于不败之地。你们请的医生证明迈尔斯是自然死亡。现在尸体不见了。你自己就是律师,应该最明白,就我看又牵扯到‘犯罪事实’这一老问题了。没有尸体,你怎么证明他不是自然死亡?当然,存在有力的旁证,但足够有力吗?你在蛋奶混合液里发现了两米制格林砷化物,装混合液的杯子就在他房间里。好吧,那又如何?有人看到他喝了吗?怎么证明他喝了那玩意儿,或者说和那玩意儿有什么关系?如果他认为情况不对头,难道不会提起吗?相反,根据现有情况能知道的就是,他仅仅喝了一杯牛奶,你后来也证明了奶中无毒。”
“你真该当个律师。”亨德森不快地说。
帕丁顿转了个圈,说:“我这么说是想表明为何毒杀犯要弄走尸体。我们必须搞明白他是怎么办到的。然而,我们只有口空棺木——”
“不完全是空的。”史蒂文斯说。
他一直专注地盯着棺材里看,就是这样还差点没看见。现在他看见了,那东西颜色和绸缎衬里容易混淆,但仔细看还是分得出来。它躺在尸体右手本来放的地方。史蒂文斯弯下腰捡了起来,拿给众人看。那是条普通的包装绳,大概一英尺长,等距离地打了九个结。一小时后,众人跌跌撞撞地沿着阶梯走回了墓穴外清新的空气之中。他们查明了两个问题:
首先,地穴里没有密道,也没有其他通道可供进出。
其次,尸体不在地穴中,没有藏在其他棺木里。他们把所有低处的棺材都拖出来,彻底检查了一遍。虽然不可能一一打开棺材盖子,但从厚厚的尘土,锈迹和封闭密实的棺材盖来看,没有一具棺材在下葬后被人碰过。之后帕丁顿放弃了,回了趟大屋,再弄杯威士忌。亨德森和史蒂文斯倒是热情高涨,他们找来了梯子,爬上去检查高处德斯帕德先祖们的棺材。马克不太自在地拒绝帮忙惊扰遗骨。不过,这些似乎一碰就会碎的古董壁龛更不可能藏着迈尔斯的尸体。最后,马克甚至把枯萎的花朵从大理石花瓶里拽了出来,众人一起把花瓶翻了个底朝天,仍是一无所获。至此,他们才确信尸体真的不在地穴里。一来地穴里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藏东西,二来他们可是在花岗石块的包围中。这样一来,尸体藏在地穴中的假设也很快被推翻了。即便小概率事件真的发生,有人循着没人知道的通道潜进这里,像蝙蝠一样倒吊在一排排棺材上,从棺中搬走尸体——这种毛骨悚然的画面正适合福塞利①和戈雅②的画笔——然后,这个人出于某种原因想把尸体藏到地穴内的其他地方,问题是地穴内根本就找不到这所谓的“其他地方”。
凌晨一点前不久,所有能做的都做完之后,四个人的鼻子和肺再也不能忍受地底空气的折磨。跌跌撞撞地爬回地面。亨德森直接走入道路尽头的树丛里,史蒂文斯听到从那个方向传来干呕声。其他三人进入亨德森的小石头房子,走进客厅打开灯。亨德森很快跟了进来,擦着前额,默默地开始煮浓咖啡。然后,众人在这间华而不实的小房间里,围坐于桌旁。四个浑身脏兮兮的掘墓人捧着咖啡,一言不发。壁炉上放着些相框,相框中间的座钟显示差十分就一点。
“别灰心,”帕丁顿终于开口道,不过他自己的好脾气都快磨光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故作姿态地点上香烟,“先生们,我们有个麻烦,一个又美妙又圆满还有趣的麻烦,我建议先解决它,免得马克又忧心忡忡……”
“该死的,你为何一直说我忧心忡忡?”马克不悦地问道,“除了这个,你还会说别的吗?我不知道你究竟想不想解决问题,但我觉得你只想说服大家,眼见未必为实。”
他从咖啡杯上抬起目光,又说:“你的看法呢,特德?”
“我保留意见。”史蒂文斯坦白道。他想起了玛丽那番神秘的预言:“你们今晚将会打开一个墓穴,我猜你们会一无所获。”他明白不能泄露真实心思,尽可能板起面孔,然而脑子却忍不住思考几个令人不快的可能性。现在,他最好的做法就是让帕丁顿坚持他那套平庸的说辞。史蒂文斯脑子一片混沌,滚烫的咖啡灼烧着喉咙。他想靠在椅背上,放松放松,这才发现口袋里鼓起一块。什么东西?原来是提灯的小罐灯油,他想起来了,给第二盏提灯加好油以后,其他人把镐和大锤递给他,他顺手把灯油罐揣进口袋。他心不在焉地摸着燃料罐,突然想起玛丽性格中某些奇怪的,让人意料不到的怪癖。哪怕看到一罐普通的灯油她也受不了。为什么?有什么理由?他听说过怕猫的,怕某种鲜花或者珠宝的,但是这个---这就像有人看到煤斗会吓得一缩似的,或者说谁不敢待在有台球桌的房间里,完全是匪夷所思。
一边这么想着,他一边问道:“医生,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你不介意,别叫我医生好吗。”帕丁顿看着香烟说,“我倒是觉得,这又是老一套的密室,只不过这次密室的形式格外复杂难解。我们不仅要解释凶手是怎么不留痕迹地出入密室,还因为那不是个简单的密室。情况要复杂得多。那是个地下室,由花岗岩铸成,甚至没有一扇窗户。而且密室和外界不是被门所隔开,而是被一块差不多半吨重的石板、六英尺厚的泥土和碎石路面所隔开的,还有证人发誓说这一系列东西绝对没人碰过。”
“你所谓的证人是我,”亨德森道,“我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