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四十五分,奈德·阿特伍德顺着赌场大道转入了昂志街。
高耸的灯塔的光柱在远处扫过天空。白天的酷热已经消退了,但是被烤熟的沥青路仍然冒出一股一股的热气。拉邦德莱特一片寂静,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度假季节基本上过去了,剩下为数不多的客人都聚集在赌场里,他们会在那里一直玩到凌晨。
因此没有人会注意到出现在昂志街街口的这个看起来年轻力壮的男人。他穿了一件深色的外套,戴着一顶软帽;他站在街口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后就大步走了进去。他紧紧地咬着牙齿,两眼通红 就像刚喝过酒一样。但是今天晚上奈德没有喝酒,只是因为某种情绪而激动。
伊芙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爱他! 这是他深信不疑的事情。
他的做法很不理智 现在他开始后悔了 那天下午他不应该在董炯酒店的酒吧里吹嘘说他会赢得美人归。那是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应该悄悄地溜进拉邦德莱特,就像他现在走在昂志街一样悄无声息。他的手上攥着伊芙别墅的钥匙。
米哈玛别墅,也就是伊芙的住所,在昂志街中部的左手边。当他接近别墅的时候,奈德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街对面的房子。和伊芙的别墅一样,罗斯家的房子方方正正,有白色的石头墙和鲜红的、铺着瓦片的屋顶。房子离街道有几英尺的距离,外面是一道高墙,围墙的中间是一个小小的铁门 也和伊芙的房子一样。
正如奈德所预料的那样,底层一片漆黑。楼上一层只有莫瑞斯·罗斯爵士书房的窗户亮着灯光。折叠百叶窗都收拢在一起;因为夜风并不凉爽,窗帘也没有合拢。
“太好了!”奈德大声地说,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他推开伊芙家围墙上的铁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担心,那个老头根本不可能听到他的声音。他顺着短短的小路走到前门口。他掏出了在很久以前愉快的日子里 或者说是更加狂乱的日子里 配的前门钥匙,他把钥匙塞进锁孔,他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他心中的异教神明祈祷了一下,然后用肩膀顶开了门。
伊芙睡着了还是醒着?米哈玛别墅里面没有灯光。这并不稀奇,伊芙一直有这个习惯 奈德一直认为那是一种病态的、古板的习惯 在日落之后,她会拉严所有窗户的窗帘。
楼下的大厅一片漆黑。房间里弥漫着打过蜡的家具的味道和咖啡的味道 法国人的房子里似乎总是这样,这让他回想起了往日生活中的诸多细节。他摸索着走向楼梯,蹑手蹑脚地上楼。
那是一个狭窄的、漂亮的楼梯,青铜制成的栏杆固定在墙壁上,弯成了贝壳一样的弧形。不过楼梯的台阶又高又陡,厚重的地毯被老式的黄铜压杆固定在台阶上。他以前曾经无数次摸黑爬上这个楼梯!他曾经无数次听到座钟的滴答声,无数次感到心中的恶魔作祟;因为他爱着她,而且她(他认为)可能做出了不忠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在接近楼梯顶部的位置 在离伊芙房间不远的地方 有一个黄铜压杆松了。他曾经很多次被绊倒在上面,有一次差一点要了他的命。奈德一手扶着栏杆,慢慢地爬上了楼梯。伊芙还没有睡。他能够看到她卧室门的下面有一条细细的光线。
他在注意观察门缝下面的光线,以致他完全忘记了脚下本应躲开的松动的黄铜压杆;他自然也往前一扑,摔倒在地。“见鬼!”他大声地说。
在卧室里的伊芙·尼尔听到了声音。
她立刻就明白了门外的人是谁。
伊芙正坐在梳妆镜前面,正在缓缓地梳理着她的头发。房间里只开一盏灯,就是梳妆镜上面的灯;灯光衬托出了她迷人的样子:浓密的、浅栗色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还有那双明亮的、灰色的眼睛。随着梳理头发的动作,她轻轻地把头往后一仰,露出了女神一样的肩膀上圆润的脖子。她穿着一身白色的丝绸睡衣,脚上是一双白色的锦缎便鞋。
伊芙并没有回头。她继续梳理头发。在她身后的房门被推开之前,伊芙感到了瞬间的惊恐;然后她看到了镜子里奈德·阿特伍德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