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阿特伍德先生彬彬有礼地说。
他俯下身,匆匆地、敷衍地亲吻了她的嘴唇。她再次感到了淡淡的鲜血的味道。他用手碰了一下他的帽子,向她致意,然后他转过身,略微蹒跚地走下台阶,但是步伐稳健地走到了门口。
伊芙浑身都燃烧着恐惧和激动,急切地想要大喊大叫,但是她现在不敢喊出声音。她跑下台阶,她睡衣的腰带又松了,她匆忙地打了一个手势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在这一连串动作当中,她忽略了后门所发出的轻轻一响。
她暗想,只要他离开了房子,危机就过去了。她就能够顺畅地呼吸,她就能够摆脱这种难熬的、怕被人发现的恐惧。
但是事情并没有像她所想象的那样恢复正常。伊芙感到了一种恐惧 一种她现在还无法理解的恐惧。但是她认为这种恐惧还是和奈德·阿特伍德相关。他不再是她所熟悉的、懒洋洋的、嘻嘻哈哈的人,他似乎被某种魔法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陌生人,有点疏远,还有点儿让人畏惧。当然啦,明天早晨他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早晨的时候
伊芙深深地吸了口气。她轻手轻脚地走上了台阶。她用手去推门,然后变得呆若木鸡。房门已经被撞上了。现在弹簧锁已经从内侧锁住了。
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也许都会在某一天莫名其妙地诸事不顺。女人遇到这种情况的概率更大。也许那种灾难的开场并不明显,在早晨煎鸡蛋的时候不太顺心 但是足够让一个女人心烦;然后她会在客厅里碰翻什么东西;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灾难;各种各样家庭内部的麻烦就像冬眠的蛇一样会突然醒来,猛咬一口。所有那些平平常常的东西似乎都被恶魔控制住了,她的守护天使束手无策,只能倍感困惑地说:“我到底做了什么,要遭到这样的报应?”
伊芙愤怒地扭动着后门的门把手的时候,她就有这种感觉。
可是
房门怎么会自己撞上了呢?
并没有过堂风。尽管今晚的温度比她想象的要寒冷,但是明亮的夜空下并没有起风,花园里的树木也没有摇动枝条。而今,这些都不重要。如果某些恶毒星座的守护神下定决心要让她此时此刻遭受重重磨难,问再多的问题也没有用。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在她的眼前。现在她所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回到房子里?警察随时都会来找她。
用力地敲后门?
惊醒伊维特?伊芙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伊维特面孔 一张严厉的、没有表情的面孔,两只黑色的小眼睛闪闪发亮,两条眉毛几乎要聚拢在一起 像是掉了毛的毛皮。伊芙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厌恶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愤怒。她不得不承认:尽管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就是害怕伊维特。可是怎么才能回到房子里?窗户都不可行:每天晚上,房子底层的窗户都从内侧被锁住了,还有紧闭的百叶窗。
伊芙用手抚摸着额头;她再一次闻到了又湿又黏的鲜血的味道,急忙又把手拿开。她穿着一身睡衣肯定很不像样子;她想要看看自己的衣着,但是灯光太昏暗了。她用还算干净的左手在自己的睡衣上摸索着,她突然摸到了胸前口袋里奈德·阿特伍德留下的前门钥匙。
她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喊:街上布满了警察!你不可能绕到前门去!可是另一个声音在低声地说:不管怎么说,别墅的石头墙壁可以作为掩护,街上的人应该看不到她。她可以小心地绕到房子的前面;如果她不发出任何声音,她也许可以悄悄地从前门回到房子里。
伊芙犹豫了一阵;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越来越觉得处境危急。最后她下定了决心。她紧贴着墙壁,向前面跑去。她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前面的花园,迎面碰到了托比·罗斯。
当然,他并未看到她。这是她今天唯一一件走运的事情。正像她所预料的那样,他们正在寻找她。托比在睡衣和鞋子上面套了一件雨衣;他已经穿过了街道,正把手放在米哈玛别墅外墙的铁门上面。
临街的围墙大概有九英尺高,入口是一个铁艺制成的拱形的栅栏门。街道上有一个高高的灯柱,昏暗的灯光照在栗子树的枝条上,反射出了鬼魅般的绿光;树荫下伊芙的花园一片黑暗,但是路灯照亮了铁门外面托比的脸孔。昂志街上也并没有像她所想象的那样布满了警察。实际上,正是一个爱管闲事的警员帮助伊芙躲过了被发现的窘境。当托比将要推开铁门的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激动的、高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