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合战

比丘尼看到弁天神像发出异光，夜里神明出现枕边，要她供奉此像，如此必能为众生祓除不祥，赐予福庇。某日，这位通神的仙姑陈尸地窖，身首异处……

一

江户仔向来以不踏他国土地为荣，大部分人都不喜旅游，半七老人也是其中之一，据说年轻时代以来，除非万不得已，鲜少出门。没想到半七老人竟打破惯例，在我去拜访时，刚好旅行去了。老管家说：“老人的侄子住在宇都宫 ，这回因女儿招婿，特地款待老人过去一趟。”十天后，老人遣老管家来我家，除了代老人致歉，并转告老人已于昨日回来，又送上日光 羊羹与干瓢 ，说这两样土产虽不稀罕，却是一点心意，请我收下。

翌日傍晚，我到赤坂 老人家答谢，适逢六月中旬的梅雨期，外头下着绵绵细雨。雨滴滴进衣领，我缩着脖子打开入口格子门，老人立即出来迎客。

“哈哈，若是阿婆，未免回来得太快了，我就知道可能是你。”

老人如常以笑脸迎我入室，我也如常来到里边六席榻榻米房。老人说，管家到附近买菜，他亲自为我泡茶，准备点心。时令问候结束，老人愉快地开口。

“你真是个严守礼数的人。这种雨天还特地过来找我。在那边也几乎每天下雨，实在伤脑筋。”

“旅游期间有没有碰到什么趣事？”我边喝茶边问。

“这个呀，”老人皱眉摇摇头，“我去的地方离宇都宫三里远，是乡下地方。不过我去的那期间，听说麻雀合战非常有名，我也特地去看了一次。虽没传言说的几万只，但至少也有五六百只麻雀缠在一起合战。不知到底是啥原因。”

“听说东京以前也有类似的例子。”

“江户时代时时可见麻雀合战、青蛙合战那类的。最近好像绝迹了，可能是麻雀和青蛙数目渐渐减少了。那些小东西聚集过多，大概自然而然也会发生争夺地盘或自相残杀的事吧。这点，倒跟人类一样。哈哈哈……”

两人逐渐天南地北，就在我们开始瞎聊些江户时代的青蛙、麻雀合战时，老管家回来了。雨声比方才更激烈。 “这雨真会下。”老人倾耳细听雨声，再度讲述，“麻雀合战、青蛙合战我刚刚说了，此外还有萤火虫合战及蝴蝶合战。萤火虫合战我在落合 看过一次。还有蝴蝶合战……对了，有个关于蝴蝶合战的故事，你听我说过吗？”

“没有，请您说来听听。”我将膝盖挪前一步，“那蝴蝶合战跟捕物有关吗？”

“大大有关，那案件非常奇怪。”

如此打开了话匣子，我今晚又可以听到新故事了。

万延元年 六月下旬，以本所竖川通 那一带为中心，聚集了众多白蝶。起初只有一二千只，光这数量就很引人注目，附近小孩纷纷拿出家里的竹竿扫把，凑热闹地追赶蝴蝶。不料蝴蝶逐日增多，六月最后一天，数量已达数万只。总之，几万只雪花般的白蝶成群在上空乱舞，的确堪称奇观。

“那是蝴蝶合战。”人们异口同声。

虽然无法判明成群蝴蝶到底发狂了还是在打斗，反正他们就是纷乱无序地追来追去，忽而高、忽而低，在空中飞舞厮缠成一块儿。不知是飞累了还是受伤，有些蝴蝶扑簌簌飘落水面。也有些蝴蝶被风吹走，翩翩飞舞至高空。那景观有如不合季节的樱吹雪，让武家府邸和商家庶民全体出动，到外面观看这不可思议的景象。结果不知是谁开头说起，众人交头接耳地谣传：

“善昌师姑说的果然是真。弁天 的神启不是胡说。这一定是某种预兆没错。”

急性子的人迫不及待跑到松坂町 弁天堂求神问卜。松坂町正是《忠臣藏》 吉良上野介宅邸遗迹所在，现在大半已成普通商家住区了。有个名为善昌的比丘尼 住在某小巷尽头。以前名叫小鹤，是那附近的托钵比丘尼，从六七年前开始，在自家祭祀一座弁财天神像，让诸人参拜。本所有窟弁天、稻草包弁天、柴刀弁天等等，弁天寺非常多，善昌祭祀的是光明弁天。根据她自己所云，某天深夜经过下谷御成道 ，路边商家防雨滑门缝隙透出非比寻常的亮光，她觉得很奇怪，往内窥视，原来是家古玩商，店头摆饰的木雕弁天神像正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辉。她益发觉得奇怪，回到家后，当晚竟梦见弁财天神出现枕边，告诉她说，只要祭祀信仰那座雕像，定能为诸人祓除不祥，并赐予福庇。第二天一早，她就前往下谷买了那座尊像。此事传到世间，来叩拜的信徒逐日增多。

小鹤遂改名善昌，并翻建至今为止如同大杂院隔间的小房子，改造为类似弁天堂的样貌。她停止托钵生涯，以看管佛堂的身份居住此地，有时也受信徒之托做些祈祷佛事，还会给人算命。她之所以如此受诸人信仰尊敬，当然在于弁天非常灵验，事实上，两三年前也曾发生过以下实例。某天下午，独身的善昌到近邻办事，有个同样住在近邻的女人阿国，在善昌外出时前来烧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