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竟有个年轻男子躺在佛龛前，状甚痛苦。阿国大吃一惊。男子口中吐出大量鲜血，气若游丝，吓得她扬声大喊，四邻聚集过来，纷纷询问问男子到底怎么回事，但男子已无法开口说话。他伸手指着滚在地上的糕饼点心，就那样断气了。众人循线索追查，才知那男子撬开香钱匣偷出香钱。不仅如此，他还偷取佛龛里所有值钱的佛具，用布巾裹成包袱，打算背着离开，却仍贪得无厌，吃了佛龛前的糕饼点心又喝了水。最后不知中了什么毒死亡。

众人先遣人到善昌处通知此事，她也吃了一惊，马上赶回来。善昌说，她不知那男子死因为何，但佛龛前的糕饼点心绝对没毒。为了让众人释疑，她当着大家的面吃了那些糕饼，结果毫无异状。既然如此，那男子又为何会暴毙？众人推断那男子是小偷，不但偷了香钱，又偷了佛具，甚至连佛前供品也不放过，偷吃糕饼，才会立遭天谴，糕饼变成了毒物。大家益发惊叹弁天的灵验，更加深挚崇奉弁天了。风声传到世间，信徒比以前增加数倍，诸方布施也滚滚而来。善昌再度改建弁天堂，以致虽位于窄巷尽头，却连过路人也受那赫赫灯火吸引，频频进来烧香，尊贵得完全不辜负光明弁天之名。

善昌于今年三月，向信徒说了类似预言的通告，宣称是弁天神启。她说：“今年是骇人听闻的厄运之年，井伊大老之死 是愚蠢至极的事。五年前的大地震 ，四年前的暴风雨 ，二年前的霍乱 ，兀自记忆犹新，而今年必将遭遇比这些灾害更惨的大祸。不过大祸降临之前，定有某些前兆，希望大家绝不能疏忽大意。”左邻右舍的信徒均相信善昌所说的预言。大地震、暴风雨、大霍乱、黑船骚动 、大老受袭等等，这几年天灾事变接连不断，世间本就人心惶惶，如今又听到如此耸人听闻的天敌，难怪信徒会惊恐心悸。

善昌说过一定会有某些前兆。而不可思议的蝴蝶合战正发生在这些因警告而惶惶不可终日的信徒眼前。某些性急的人慌忙跑到弁天堂，发现佛龛前的灯火全熄灭了。善昌摸不着门儿地向信徒说：“不知从何处飞来几只白蝶，逐一熄了佛龛前的灯火。”

二

蝴蝶最密集的时间是白天四刻（上午十点）至八刻（下午两点），过了八刻，无数蝶群便开始逐渐散去，待撞钟堂传来七刻（下午四点）声响，蝶群才不知飞往何处，四散得无影无踪。飘落水中的蝴蝶没随河水流走，直到夏日天色全黑之前，把竖川铺满白茫茫一片，引得出门乘凉的观众哄然噪聒。次日一早，却又一只影子也无。

“弁天的神启不是乱说的。这真是太可怕了。” 善昌再向信徒说道。信徒对此已毫无疑怪，同善昌商讨后，决定于七月朔日 至盂兰盆节 十五日这半个月期间在弁天堂举行盛大护摩 仪式。信徒不但送来护摩费与供灯香钱，更送来各式各样供品，堆积如山。

如此，最初七天平安无事结束，七夕祭 过后的第二天，八日早朝，善昌突然放下佛龛前的帷幕。她把至今为止任何人都可以参拜的光明弁天尊像隐在紫色帷幕内。善昌向信徒解释，弁财天出现在自己梦中，托梦说往后百日绝对不能让人看到尊像，天灾事变将在这期间通过。信徒持续焚烧护摩，进行祈祷仪式。又过了三四天，不知谁先放出风声，信徒间流传以下谣言：

“帷幕内空无一物。听说弁天神失踪了。”

信徒中有头有脸的三四人对此焦虑万分，与善昌交涉，恳求善昌让信徒往帷幕内探一眼，以释众人猜疑，但善昌坚决不允。“本尊秘佛奉祖佛龛，不容任何人直接瞻仰的例子多不胜数。你们之间谁人目睹过浅草观音像 吗？无人见过，不也是渴仰去烧香参拜？要是违背百日间尊像不能现示众人的指示，擅自窥探，谁敢保证绝对不会遭眼盲或发疯的天谴？你们为了回避骇人灾祸，才焚烧护摩，进行祈祷仪式，为何又本末倒置，企图做出可能遭天谴的事？帷幕内到底有无尊像，百日过后自然得知。若有人猜忌，可以不用来烧香。”善昌斩钉截铁，如此说道。

听毕善昌这番话，众人无言以对，缄默不语。如此，众人如常每天祈祷，但尊像遗失的疑虑仍无法完全消除，信徒间依旧风言风语，而盂兰盆节的十五日终于到了。以这天为最后一天，祈祷仪式顺利结束。

翌日十六早朝，弁天堂大门紧闭。左邻右舍起初没起疑，以为善昌大概疲于每天的祈祷仪式，今早睡过头了。岂知到了中午，大门还是没开，街坊感到奇怪，绕到后门来看，厨房后门显然没上锁，可以随意打开。往里唤了几声，没人应答，两三个近邻干脆跨进昏暗里房，却四处寻不着善昌影子。她应该在六席小房间起居，但房内连蚊帐也没挂起。

善昌是独身者，至今为止也常径自出门，但直至中午仍不开弁天堂大门，则有点蹊跷。风声一传开，信徒接二连三赶了过来，众人搜寻佛堂，发现每个角落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毫无可疑之处。信徒之一说：“善昌师姑会不会出奔了？”

那信徒说，弁财天尊像果然遗失，善昌问心有愧，搜罗了十五日间的祈祷费与所有香钱，远走高飞了。当然那信徒所说并非空言无补。即使并非如此，诸人本就对此起了疑心，于是众人挨近佛龛，战战兢兢掀开帷幕，没想到尊像竟如常祭祀在佛龛内，大出众人意外。原来善昌没有说谎。尊像疑惑消解，与之同时，为何善昌会失踪的疑问便益发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