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听说这里有鬼。 话语不情不愿地从艾尔科特口中吐出,好像他没有足够的气力将它们送出来似的。
哦,亲爱的,无论房子里多么人满为患,都有一间卧室上着锁,从来不用,大家都心知肚明,那里面一定闹鬼。
艾尔科特尚未回答,走廊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以拜佐尔的品味而言,她的滑雪后休闲服装饰得过于浮华了 黑色的天鹅绒长裤,白色貂皮上衣,珍珠发卡别在漂染过的麻花辫上。她的一双眼睛黯淡无光,仿佛浅水洼里两枚毫无光泽的灰色玛瑙。她走到摆在中央桌子上的台灯旁停住了脚步。向上射出的灯光毫无顾忌地在不甚恰当的地方投下阴影,令那些隐藏在柔和光晕下的皱纹无所遁形,不仅是皱纹 还有分布在嘴角、鼻子、眼周和耳朵上的细小的疤痕。
这不是美容手术留下的疤痕,因为数量太多也过于显眼。这些疤痕不是因为追求美丽而留,而是因为需要而不得不留下的。她的整张面孔犹如一张精心重建的面具,很难猜测她的年龄或是想象她手术之前的模样。不管她是在十六还是六十岁上毁了容,最终效果都是一样的。
鬼? 她的声音高亢刺耳, 不要告诉我这房子闹鬼!简直太可怕了!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金妮维拉尖声说道: 塞丽娜,你们进来时见到威灵医生和夫人了吗?
我们一进屋就匆匆忙忙上楼了。我是塞丽娜?克劳。 她朝着吉塞拉的方向淡淡一笑。
塞丽娜 ,这是她父母给她起的名字吗?还是她觉得这个名字比玛丽、简、苏珊之类的更加浪漫,才给自己改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真是选错了。她一点儿都不平静,好像一只焦虑不安的小动物,因离开了自己熟悉的那片森林,而不知道要躲避哪些捕食者。这种情形就像一位秘书嫁给了老板或老板的儿子,却发现自己在陌生的环境中孤独无依。
金妮维拉努力使谈话继续。
威灵夫妇在风雪里遇到了事故。他们的车子抛锚了,威灵太太扭伤了脚,所以他们要在这里过夜。弗兰克说他们只能睡在客厅里。我想搞清楚他们为何不能使用楼梯对面的那个卧室,我知道那间没人住。难道有闹鬼的传闻吗?你得弄清楚。毕竟,弗兰克和弗莉只是租用这所房子。它是属于你丈夫的,而且还是他家祖传下来的,不是吗?
话是没错,但闹鬼的事你得自己去问他。我以前从未听说过。
他还没下来。
可他已经下来了,刚才和我一起下来的。
我们没看到他。
他肯定就在这儿。戴维?
塞丽娜的眼睛在房间里搜寻了一圈。
怎么了,亲爱的?
他从厅门外走进来,好像一直就站在外面。偷听?他面带微笑。仿佛有人忽将电灯拧亮。房间里的每样东西都显得更加明亮清晰、激动人心。一双黑眸愉快地雀跃舞动。但在这笑容背后,脸上流露出的绝对不是快乐。
拜佐尔又望向塞丽娜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不禁奇怪 他常常在第一次与一对夫妇见面时觉得奇怪 最初是什么将两个如此截然不同的人带到了一起。
怎么了,亲爱的?
你能回答金妮维拉的问题吗?还是你刚才没听见?她想知道乌鸦航班是不是闹鬼。
乌鸦航班? 拜佐尔重复道。
是这栎房子的名字。 戴维?克劳再次露出笑容, 总比鸦巢好听,你不这么认为吗?
好听多了。
我不知道这名字的由来。我猜大概在很久以前,我们克劳(乌鸦)家族中的一位飞行至此,就像一只乌鸦一样横越全国。
那你家的姓又是从何而来呢? 金妮维拉问道。
天知道!从历史角度而言,姓氏的出现毕竟不太遥远。英语姓氏有许多都来源于鸟名:皮考克(孔雀)、多芬(鸽子)、豪克(鹰)、南丁格尔(夜莺)、巴罗特(鹦鹉)、瑞克(公鸭)、帕翠吉(鹧鸪) 有些学者推断斯伟恩来源于斯万(天鹅)。在乔叟的《百鸟会议》中一共出现了三十四种鸟。除了四种,其他都流传下来,成了今天的姓氏。克劳也有很多姓氏 克博、克白特、克比恩、克雷克、克艾。听起来都像 哭 。正是这种哭一般的发音才令这种鸟成为不祥的象征。
别这么变态! 金妮维拉轻快地说, 别把我从原来的问题上引开。有没有鬼?
我自己从来没在这房子里住过,所以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过 一些传闻。
关于楼梯对面那个卧室的? 金妮维拉穷追不舍。
是的。那个房间被锁了大约五十年了。
可是为什么呢?
哦,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原因。凡是睡在那间卧室里的人,第二天早上都会命丧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