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嘉木第一次见到心仪的女子是在英国著名的海滨度假城市布莱顿。

当时她正站在波光粼粼的海边，双手惬意地插在上衣口袋里，目光追随飞翔的海鸥。湛蓝的天空下，几缕阳光投向她的侧脸，鼻梁和嘴唇的线条完美无瑕，苍白的肤色近乎透明。

那一刻，石嘉木情不自禁屏住呼吸。他觉得，眼前的一幕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里，就像前世早已注定，他万里迢迢来到地球的彼端，就是为了见她这一面，让梦境里模糊的影像变清晰。

导游史大槐拍拍他的肩膀调侃道：“这位同学，看美女哪？”

石嘉木有些不好意思，闷头加快脚步跟上大部队。当他忍不住再次回望时，已经看不到海边那个绰约的身影。

只剩下矫捷的海鸥，在海天之间滑行。

石嘉木是泗水城松江中学高一的学生，他参加市教育局外事办组织的“暑期境外修学旅行”，到英国参观访问，为期15天。除去领队的老师，旅行团大约有六十多名学生，其中以高中生居多，也有小学生和初中生，分散寄宿在十几户当地的英国人家里。

这种寄宿的方式被称为“住家（homestay）”，之所以不选择住旅馆，据说是为了让学生深入英国普通家庭，了解他们的生活和文化，充分练习口语。

旅行团在英国的行程完全由史大槐安排。每天上午，他带领学生在布莱顿的大街小巷穿行，参观对公众免费开放的博物馆和公园，中午随便找片草地，席地而坐，吃个三明治了事，到了下午，他们在一家规模不大的语言培训学校上课。

有些家境好的学生私下里抱怨，这种修学旅行不伦不类，极其无聊，在他们的眼里，如果不能尽情地玩和购物，这一趟英国之行是白来了。

石嘉木倒觉得无所谓。他此行的主要意图是感受一下英伦三岛的气候和生活，为将来的求学做准备。如果没有意外，回国后他将着手进行出国事宜，首选的大学即是著名的剑桥或牛津。

在这样一种平和的心态下，石嘉木更能感受到英国的动人之处。

提供食宿的主人是个肥硕的英国佬，出租车司机，厨艺不错，他经常一边喋喋不休地夸口，一边麻利地为石嘉木整治地道的英国菜。石嘉木在国内学的是应试英语，听力和口语都很差劲，只能嗯嗯呀呀表示赞同，倚在门框旁，饶有兴致地看他忙碌。

英国菜与中国菜的做法大相径庭，蔬菜大多拌成沙律生吃，主菜一般采用焗、烤等烹制手段，很少起油锅爆炒。都说英国菜难吃，石嘉木却很适应，尤其是橄榄油和调味的辅料，尝起来别具风味。

主人做完菜后，留他在厨房独自享用，自己开车溜出去泡吧。

英国人有泡吧的习惯，不到三更半夜不回来，空荡荡的房子里，石嘉木形单影只，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但他并不觉得难耐。

相较于国内动辄三十几度的酷暑，布莱顿的气温要凉爽很多，尤其到了晚上七八点钟，天色未暗，篱笆隔出一方天地，海风从英吉利海峡吹来，闲坐在后院的藤椅上，整个身心都沉静下来。在完全陌生的国度，远离熟悉的人和事，石嘉木觉得生命多出一段空白，他可以奢侈地看着天边的云霞，什么都不想，任凭光线一点点变暗淡。

整个布莱顿，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非常享受这样的时光。

修学旅行的最后几天，石嘉木离开布莱顿，住进距离伦敦半天车程的一家小旅馆，走马观花地参观了巴斯、温莎城堡和丘吉尔庄园，然后匆匆踏上归途。

在机场的免税商场，他买了几盒雪茄，一枚施华洛世奇的水晶挂件，打算回去后送给父母。

他为自己挑了一套题为《The Naked Chef（裸体厨师，也译做原味主厨或大城小厨）》的DVD碟片，琢磨着回国后也做几道英国菜试试。

距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石嘉木坐在候机厅耐心等待，在靠窗的角落里，他又看到那名海边的少女，?边放着行囊，手里捧着一本半新不旧的原版英文书。

她的嘴唇很薄，没什么血色，黑亮的头发却透出气血旺盛的光泽。

石嘉木偷偷打量着少女，他猜想，她是个中英混血儿，并且英国的血统很淡，只有笔直的鼻梁和苍白的肤色，为她抹上了少许异国情调。

他有些害羞，不敢上前跟她搭讪。

半个小时后，他们登上了同一架飞机，遗憾的是，那少女的机票是头等舱。直到飞机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石嘉木跟随喧哗的人群登上大巴，他都没能再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