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们是谁？”罗盛言睁大了眼睛，这是他有生以来听过的最不可信的话，“女巫、魔鬼和圣诞老人？姗姗，我知道你想象力出众，但是没必?和我开这种玩笑，而且时代早就变了，你说你们是阴阳师我相信的可能性还要大一点儿，哈，女巫，召唤出一个精灵给我看看？”

卡珊卓拉还没说话，梅菲斯特已经搭住罗盛言的肩膀：“你确定需要？”

罗盛言点头：“当然。”

梅菲斯特加重了语气：“你不后悔？”

罗盛言再点头：“废话。”

梅菲斯特笑起来：“那好极了，你要召唤一个什么样的精灵？卡珊卓拉不一定做得到，我可以。”

他的语气太笃定，罗盛言也犹豫起来。冬天街道上的路灯暗淡昏黄，梅菲斯特的眼睛在闪光。他喜欢玩类似的游戏，他伸出手?指着天空，轻轻念着咒语：“巫维德阿大泼倚奥德恩，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巫维德阿大泼倚奥德恩，你无处不在……来吧，大声喊出你要召唤的精灵来，快！”他的手指间隐约有一团光晕，梅菲斯特努努嘴，罗盛言倒吸一口气——真的要他召唤，他还没想好召唤什么。

但是街边的老头儿喊了起来：“馄饨哎——热的——”

光晕忽然消失了。

卡珊卓拉皱皱眉头：“馄饨？”

尼古拉斯最淳朴：“馄饨是什么？”

罗盛言愕然：“馄饨？你们说什么？”

梅菲斯特耸耸肩：“来不及了，它来了。” 　热气氤氲，空气中隐隐浮现出一个巨硕馄饨的雏形，所有的馄饨摊子都在兴奋地喊叫，锅里的热水加速沸腾，盆子和碟子乒乓作响地打着节奏，魔?开始发挥效力，半空中的白雾渐渐成性，看起来像一只会走路的大水母。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未生，不见八方，吾乃馄饨是也；负手太虚游荡，心斋可纳须弥，故又名抄手；雷厉而风行，风行是故云荡，云荡而后天清，志在吞吐天地，又自号云吞——四位安好。”那团白雾打着招呼，馄饨皮四下翻飞，很是兴奋，“咄！我馄饨埋没乡野陋市千百年，始有今日拨开云雾见青天，火炖之，水沃之，金盛之，木辅之，土遁之，凭世人扬汤止沸，难耐广济苍生之志，虽小仅侧身葱姜，未改包罗赤子之肠，吾——”

卡珊卓拉觉得梅菲斯特真是天才，?己召唤些花花草草的实在太没创意了，她决定勤加修行，以后更好地认识这个万物有灵的世界，但是现在不行，馄饨精太啰唆，而罗盛言的脸都白了，于是她上前打招呼：“嗨，您是清汤馄饨，还是……”

馄饨大怒：“辱我太甚！吾乃纯瘦肉馄饨是也。”

卡珊卓拉推了一把罗盛言：“我觉得，还是中国人和中国精灵打交道会来得好些……”

罗盛言快哭了：“我我我……”

哪知那馄饨忽然一震：“啊，罗兄？”

罗盛言调动着所有脑细胞，按理说馄饨应该不会吃人，他也只好学着电视里拱手打招呼：“啊……馄饨兄。”

?　开始有路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

馄饨举起馄饨皮大声道：“罗兄，我仰慕你许久了！罗兄如椽巨笔，雷霆雄文，我辈拜读多年。”

罗盛言脸色不好看：靠，我的报纸就是用来垫桌子的，这么多年来遇见一个知音，居然是一只馄饨。可是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也只好客气客气：“馄饨兄，我也仰慕你多年了……这个，我最喜欢瘦肉馄饨，加点紫菜虾皮，啊，再切点葱花……”

馄饨大怒：“罗兄你胡说什么！葱，乃极邪极恶之物，千金之子从不吃葱，吾生平最仰慕的，便是罗兄这样的才子高士，最不屑的，便是葱姜这等卑鄙小菜。子?，恶紫之乱朱，恶乡原之乱德，恶葱姜之乱味。彼葱也，出身卑微，满腹坏水，阿谀逢迎无所不为，只管小人顺口，岂顾君子皱眉？彼葱也，混淆是非，不辨五味，肉加葱，葱味也；菜加葱，葱味也；汤加葱，仍葱味也，《楞严经》有云：是诸众生求三摩提，当断世间五种辛菜。这五种辛菜，葱居其首，罗兄，生熟皆不可食，熟食发淫，生啖增恚。须知，十方天仙，嫌其臭秽，咸皆远离。诸饿鬼等，因彼食次，舐其唇吻。常与鬼住，福德日销，长无利益。佛祖又道，是食辛人修三摩地，菩萨天仙，十方善神，不来守护。大力魔王得其方便，现作佛身，来为说法，非?禁戒，赞淫怒痴。命终自为魔王眷属。受魔福尽，堕无间狱。葱，小人也，恶鬼也！太平拳里一把手，搅浑水中第一流，罗兄岂可轻言食葱？”

罗盛言想，以后再也不吃馄饨了，宁可吃饺子也不吃馄饨。他斜眼看梅菲斯特，梅菲斯特脸上露出落井下石的得意神色，意思是你自己解决。罗盛言只好拼命点头：“是是，馄饨兄教训的是，我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馄饨精大喜过望：“既然来日方长，何必后会有期？罗兄，我仰慕你已久，君之大作《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人》我赏读三月之久，每每击节赞赏，如蒙不弃，我愿自荐枕席，永结同心。”

罗盛言吃惊问：“你说……什么？”他的确打了好几年光棍，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和一只馄饨上床。

馄饨一笑，解开外衣，露出猪肉馅身子，款款走上前，略带羞涩：“我说……要和你……嘿嘿。” 　没错，古代传奇小说里情节都是这样的，但前提条件是那是个美女不是这个面皮裹猪肉的家伙，罗盛言回头狂吼：“梅菲斯特，我服了你了，救我?”

梅菲斯特看着他：“告诉我，你说的那个把灵活出卖给魔鬼的人，是谁？”

“不行……不行……”罗盛言混乱中还保留一丝理智，他大约猜到了魔鬼想要干什么，人命关天，他不能这么做，只好扭头就跑，但是被馄饨一把搂了回来，罗盛言狂叫：“不！不！我妈不会答应的！放开我，我们不可能的！姗姗，姗姗救我——”

“巫女不能伤害精灵！”卡珊卓拉也急了，她看出这只馄饨动了真情，拼命往回拉罗盛言，“你放开他，这个人是我的！”

罗盛言好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扯住卡珊卓拉，像抖床单一样抖给馄饨看：“对对?，这是我女朋友，我们相爱很久了，求你放过我，我发誓一辈子不吃葱，对，葱姜蒜都不吃了……”他一把抱住卡珊卓拉，“我爱她，真的。”

卡珊卓拉怔怔地抬起头：“你说真的？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罗盛言急得快疯了，死死盯着卡珊卓拉：“姗姗我一直喜欢你，我，我之前并不清楚，我现在明白了。”

卡珊卓拉内心悲凉——和一只馄饨作对比，大多数女人都会胜出的。她轻声说：“告诉梅菲斯特那个人吧，我救不了你，他的力量比我大得多。”

馄饨精已经开始上下其手，罗盛言用力扯着腰带保全自己的贞洁，绝望地叫：“?菲斯特你这恶魔！我招了——我说——”

“早说不就完了？”梅菲斯特走上前，对馄饨精轻轻说了四个字，然后微笑地挤挤眼睛。

馄饨精落荒而逃。

尼古拉斯好奇地问：“咦，什么咒语这么灵验？”

卡珊卓拉和罗盛言立即露出了“不可对外人道也”的会心神情。

围观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看着这几个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发疯闹事，还是玩行为艺术，但是都被罗盛言提着裤腰带苦苦挣扎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罗盛言无地自容，一头冲进出租车里，嘶声惨叫：“开车！快他妈开车——”

梅菲斯特捏着下?笑起来：“这人真有趣，即使真被馄饨逼迫了，也不至于生出一锅小馄饨来吧？”

尼古拉斯摇摇头：“梅菲斯特，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忘了卡珊卓拉是女巫了？第一个对着她眼睛示爱的男人，必须是她的丈夫。”

梅菲斯特挑眉笑：“我很抱歉。”

卡珊卓拉深吸口气，推开人群向前走，她喃喃：“不，没什么。”她的眼泪忽然流了下来，“我……还是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