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恶作剧忽然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插曲，让梅菲斯特措手不及，好在还有尼古拉斯——他认识到自己完全无法掌握邪恶人士心理之后，就开始勤勉地装修客厅，?扫房间，从口袋里拖出小树苗挪在客厅中央，唱起了圣诞歌。

小树苗飞速成长为一棵足足有两米高的松树，甚至还带着北欧雪后森林特有的气息。尼古拉斯给它挂满了缎带和铃铛，几十枚铜铃一刻不停地演奏乐曲；活动卡片上的花朵和小人儿在天花板和墙壁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小松鼠们唧唧喳喳地举着牛奶罐和咖啡壶跑来跑去，微波炉变成的壁炉里，火精灵们手拉手飞舞……

尼古拉斯不说话，只是微笑着跑来跑去，一直到卡珊卓拉也忍耐不住加入了装修阵营。

“劳动创造幸福！”尼古拉斯拍拍手，圣诞树周围两尺的圆圈里，屋内的灰尘迅?聚集，然后有一阵水雾洒下，再然后变成了一小块绿地，开着洁白芬芳的花。

“你一直都是这样快乐的吗，尼古拉斯？”梅菲斯特站在他身后问。

“是的当然。”尼古拉斯继续整理着小小草坪，“除非我不再能给别人带去快乐。”

“真幸福。”梅菲斯特由衷感叹。

“你呢？”尼古拉斯回过头，白色的眼珠和银灰色的头发让他看上去像一个童话里的年轻国王，“你从来都不快乐？”

“从来都不。”梅菲斯特恶作剧地伸脚踩了一脚尼古拉斯的草坪，“你没有听说过，破坏世界是魔鬼的唯一使命？”

尼古拉斯认真地说?“梅菲斯特，你不考虑改变一下你的生活方式？”

梅菲斯特笑了，他慢慢地摇着头，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曾几何时，我也被神光笼罩着，我的信仰比任何人都坚定，我不惜为了那些东西牺牲我的生命……一百次。”

“然后？”

“然后我慢慢发现，神的光芒只笼罩着有限的一点儿，就像是你圣诞树下的泥土一样，它照耀你眼前的安宁。我不满足，我想再多走一步，看看茫茫未知的黑暗里都藏着什么。我跪下向主祈祷。我说，在艰险的路上，在磨砺和苦难里，在寻求和迷惘里，耶和华，你要和我同在——主说，OK啊没问题。然?我就走了出去——”梅菲斯特轻轻向前迈了一步，“你猜结果是什么？”

尼古拉斯摇摇头，他或许知道，但是不肯猜下去。

卡珊卓拉站在卧室门口：“背叛。”

梅菲斯特回头笑起来：“没错，背叛。主把我忘了，他拿走了那些东西。”

卡珊卓拉摇头，缓缓问：“梅菲斯特，‘那些东西’是什么？”

梅菲斯特下意识地抬起手，好像在用手背揩拭嘴角不存在的血迹一样，他说：“荣誉，尊严，忠诚，友谊和爱情，以及……信仰。”

卡珊卓拉红色的睡袍像团火焰：“一定有过一个不大有趣的故事。”

梅菲斯特轻笑着：“当然，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世界上大多数人活在有限的神光下，走出去的那些，或者成为天使，或者变成魔鬼，就像我。”

他走到卡珊卓拉的电脑前，打开屏幕，开始检索罗盛言所说的那个人，不可否认他学习的速度相当惊人。随着屏幕的变幻，梅菲斯特的眼里放出光来，没错，就是罗盛言捅了大篓子的那篇文章的主角……罗盛言太过心急了，他把握错了时间，有些形势瞬息万变。

“就这个人怎么样，顺便替你的小男朋友报仇？”梅菲斯特好像看见了猎物，开心得要命。

卡珊卓拉耸肩：“我不赞同，我不赞同我们干涉人类的事?。”

梅菲斯特回头，伸手勾住卡珊卓拉的脖颈：“小女巫，我和那个送礼物的小老头不一样，我完成不了任务，回去是很惨的——你希望我拿你的小朋友下手？他的灵魂，路西法一定更满意。” 卡珊卓拉拿开他的手臂：“那就随你的意思吧。”

梅菲斯特起身要走，卡珊卓拉拉住他：“等等，我们过完圣诞节好不好？梅菲斯特，你这一走，不会回?了是不是？”

梅菲斯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空：“来不及了，我……我不得不。我选择了用忠诚交换力量，就一定会遵守。”

他猛地拽过外衣，大步而出，拉开了大门——罗盛言正兴高采烈地站在门外：“尼古拉斯，我找朋友帮忙要回了你的驯鹿，就在楼下——梅菲斯特？你要出门？”

大冬天的，罗盛言一头都是细汗，看起来这趟跑得并不容易，他急急火火地喊：“费了牛劲啊，还有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条例》要学习……尼古拉斯——”

梅菲斯特凑过去说：“喂，你不知道尼古拉斯是谁？他只需要一个咒语就能搞定的事情。”

罗盛言挠了挠后脑勺，笑起来：“那是，那是，你们都是……很厉害的人嘛我知道，不过尼古拉斯带了这么多礼物来，我一点儿心意都不表示，这不是过意不去嘛……你们拿我当朋友，咱们中国人讲无神论，那个，也讲义气，不不不，你看我说哪儿去了……”

“去跟他们玩儿吧。”梅菲斯特象征性拥抱了他一下，出门，随手带上了大门。

罗盛言摸不清状况：“姗姗，他怎么了？”

卡珊卓拉摇头：“他又要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了。”

尼古拉斯长叹一口气：“梅菲斯特是我们认识的最特别的魔鬼。你知道，魔鬼是需要猎取灵魂?给魔王的，但是他一直都不大愿意，他总是坚持所谓的平等交换，被其他魔鬼耻笑了好几百年；后来浮士德那件事让他颜面尽失，虽然梅菲斯特嘴硬不说什么，但我猜……这四百年他一定过得很艰难。他去找你说的那个人了……如果这回他一定要带走一个灵魂，我猜，他选择一个最罪有应得的，或许心里会好受一点儿。”

罗盛言睁圆眼睛：“奇怪，为什么心里会不好受？你知道那个姓张的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啊！太好了，这大快人心啊，求还求不来呢，这是大侠啊——哎你说他一个魔鬼假模假式的干什么啊？也就是这事犯法，不犯法我也想去啊！”

尼古拉斯和卡珊卓拉对望了一眼，眼里都有些害怕的东西。

尼古拉斯招招手，两只驯鹿变成了两只小狗一样大小的小鹿，从窗户里飞了进来，他说：“罗盛言，按照你的安排，走邮政要好大一笔款子呢，这样吧，你和我一起去给小朋友们送礼物好不好？你带着地址，我的车飞起来又稳又酷，一般人想坐还坐不上呢。”

卡珊卓拉感激地看了尼古拉斯一眼。

罗盛言点头：“当然好，我从小就梦想在天上飞呢——不过姗姗，我刚才有个主意，你不是在做收费视频？我们把梅菲斯特的故事放上去，算是一个……嗯，圣诞礼物吧。然后把网友的?论集中一下送给他，要是有人理解他呢，梅菲斯特肯定很高兴，你们说对不对？”

卡珊卓拉也被这计划吸引了：“这倒是个好主意！对，如果我们把小法术拍下来，观众们不会怀疑，他们只会说特技好极了。”

罗盛言问尼古拉斯：“你觉得呢？你怎么也算圣诞老人，朋友一场都没礼物送人家。”

尼古拉斯迟疑地点点头：“确实是不错的主意……还可以拍下来我的车，带回去给他们开开眼界。”

罗盛言跳起来：“好极了，那……姗姗你去找DV，后期剪辑我来做，尼古拉斯你布置房间好了，还有剧本……对，等等我来写剧本，正好带?笔记本来——”

罗盛言噼里啪啦地敲字，尼古拉斯老成持重：“他怎么忽然这么热心？”

卡珊卓拉看了看水晶球，毫无异状：“没关系，他一直都是这样热心直脾气的，或许梅菲斯特很对他胃口？”

看来梅菲斯特果然很对胃口，半个小时之后罗盛言的文档已经长长一串，卡珊卓拉蹑手蹑脚走过去，轻轻探头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