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战争爆发了，海湾战争结束了。在荧幕上看到炮火的光华升空，真像超现实的科幻电影。但这不是想象虚构的产物，这是真实世界的景象。完全出乎意料地，战争像迅雷似的过去了，留下的是无穷后患：环境生态破坏，民族仇恨高涨，内战残害人民，百姓无处伸冤。

这是一场由理性的观点看来绝对不可以打的战争。无怪乎在战争爆发的前夕，还有许多人拒绝相信战争会来临。但是无情的战争终于爆发，很明显是有强大的非理性的因素在发生作用，而且它们必定披着理性的外衣，才能产生冲力，鼓动战争爆发。这是极为奇特的理性与非理性的因素纠缠在一起所产生的结果，而这也恰正是真实人生的反映，需要我们提升到哲学的层次来反思，才能真正掌握到这一场战争的信息与含义。

1.布什把全世界的人都骗了

这场战争的主角无疑是美国的布什与伊拉克的萨达姆。我们必须重构他们对于整个情势的理解才能够明白这场战争为何不可避免。

首先由布什说起。布什今年初被《时代》周刊选为风云人物，颇引起舆论的訾议。他被描绘为一个双面人，在外交上纵横捭阖，颇有一套，但在内政上则是首鼠两端，毫无作为。他在里根任内当副总统并没有什么突出表现，而且一向有“软弱无能”(wimp)的名誉。但出撒手锏，大买广告对杜加基斯作恶毒的人身攻击，这才赢得选举，登上总统宝座。回过头来看，这一类作为很显示他性格的另一方面。

其实了解布什的背景，就知道这个人绝不简单。他出身东部的长春藤校耶鲁，是典型北佬。但他却跑到南部的德州去创业并从政。他做过中央情报局的头头，还当过驻北京联络处主任，有多方面的经验。他决不像里根那样头脑简单。竞选时他说决不加税，要大家注意他的嘴唇，但结果仍然要加税，引起选民的愤怒。据说他更关心国际政治，也比较在行。海事故是他等了一辈子的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他保持低姿态，表面上下不了决心，把全世界的人都骗了，而这有助于他赢得一生最大的赌博，突然之间变成历史上一个重要的人物。

事后看来，伊拉克侵科威特，布什从头到尾都要打，但他把自己掩盖得很好。戈尔巴乔夫的特使普里马可夫著回忆录，便说，苏联方面一直相信，在最后一秒钟，布什还没决定要打。事实上布什感到最困难的反而是战前的部署与游说的工作，一到真正动手，在战争上兵戎相见，问题就简单多了：战争的机器一开动，不达到它逻辑的结果，是不会甘休的。

2.布什打的是正义之战吗?

从一方面看，布什显然是有理的。无论科威特怎样不对，即或像伊拉克所谴责的那样窃取了它的石油，也不能就此挥军直入，灭了人家的国家。联合国安理会通过要伊拉克无条件撤军的议案绝不是偶然的结果。如今国际局势与越战时期有了极大的变化，美苏关系好转，而且苏联内部问题严重，自顾不暇，讲道理也绝无可能偏袒伊拉克的一方。由技术的观点看，硬要把巴勒斯坦问题与科威特问题拉在一起谈，也是不能够接受的。如此布什在外交上乃建立了盟主的声势，要扮演国际警察的角色，绝不容许侵略者得逞；在世界新秩序形成的过程中，美国更是积极争取主动，要扮演领导者的角色。美国自从越战以来，民心士气不振，济也让日本爬头，一直处于低潮状态。如今却挥舞着义战的大旗，号令二十八国联军，证明了自己超级强国的地位，并构想第二个美国世纪的来临。

然而从另一方面看来，布什打的真正是义战吗？美国民众示威，就明白指出这是石油资源的争夺战。同时，为什么伊拉克一出兵，美国就要动手，而以色列侵占巴勒斯坦、戈兰高地，西方列强却默不出声呢？种族的差异显然是一个重要的因素。而最根本的问题是，究竟是谁造成了萨达姆这个被布什比之为希特勒的“恶魔”呢？原来恰正是美国的政策一手造

成的。美国人永远要突出一个超级邪魔当做抗争的对象。伊朗与美国闹翻之后，柯梅尼(伊朗精神领袖，已故)就是这样的邪魔，凡反柯梅尼的都要加以援手。伊拉克与伊朗打了八年仗，美国通过各种渠道给伊拉克军事支援。一直到后来伊拉克要发展核子武器，列强才略有戒心。萨达姆由哪里得来这么多军械?结论是世界各国都有份。现在柯梅尼去了，萨达姆忽然又变成了邪魔，乃必须加以摧毁。这与美国在巴拿马培植诺列加后来又捉拿诺列加的情况如出一辙，只不过这一次美国要面对的是萨达姆在沙漠的百万雄师，当然非同小可。

这是百分之百的权力战争，义战是漂亮的外部装饰而已!

3.伊斯兰教“霸主”之理

再看萨达姆这一边的理，偏西方的传媒往往过分将他加以丑化，故此难作持平之论。其实萨达姆的心理并不难于了解。他生于伟大的萨拉丁的故域，从小就钦佩纳塞(前埃及抗英、美的领袖)，相信伊斯兰教徒要出一个霸主，联合阿拉伯人的力量，能够与以色列及西方力量抗衡，洗雪民族耻辱感。这些都是我们中国人很容易明白的情怀。

萨达姆吞并科威特为伊拉克的第十九行省，并非完全没有他的根据。历史上两国本来一体，阿拉伯人是游牧民族，并没有固定的疆域观念，科威特是西方硬造出来的产物。而科特拥有丰富的石油资源，统治的皇室为富不仁，生活腐败，媚外以自保。伊拉克入侵是替天行道，而阿拉伯人的问题应由阿拉伯的兄弟自行解决，与西方人没有任何关系。要伊拉克退出科威特没有关系，那就要以色列也退出巴勒斯坦、戈兰高地，把这个地区所有的问题一同解决。萨达姆讲的阿拉伯人那一边的理，在巴勒斯坦、约旦以及各伊斯兰教国家内部都得到群众的广泛拥护，只有少数知识分子才表示异议。但没有人不感到这个地区的不平是有相当理由的。